聆風的留影珠裡已經如走馬觀花過了兩百多年了,這期間闫熽與聆風寥寥見過幾次。中間二人說到過獻祭一事,闫熽跟聆風說他必須要确保自己能萬無一失取出龍珠,一旦讓讓君晏察覺必将不會再有機會。其次他想等君晏的龍角長出來,可從禁地出來後君晏再也不曾在人前現過原身。
這日聆風正在守着回魂花,一個人孤零零地同竹曳講着話,突然一道靈力直直朝着蜇冥殿襲來。聆風立刻提了劍去,隻見闫熽直直從雲頭栽倒下來,如高樓墜落的神像,任憑罡風撕扯着他的衣袍與發絲,他隻失了魂般連手指都不曾動彈一下。
聆風眉眼突突跳,丢下劍便飛身去接闫熽。
“闫熽,你怎麼了!?快醒醒~”
聆風把人接到懷裡時闫熽已經沒有知覺了,他趕緊抱着闫熽回自己寝殿,才幾日不見他就瘦了一圈。面部都凹下去了許多,原本還算飽滿流暢的臉現下變得如刀削一般,骨骼分明、線條鋒利,眼底還帶着淡淡的青黑,嘴唇幹得裂開滲出細細的血絲來。
聆風繃着臉将他放在自己床上,在要起身時卻瞟到了他耳後無意間露出的青紫的牙印。
聆風下颌緊緊繃着,挑開他衣襟一開,白玉般的肌膚上盡是暧昧後粗暴的痕迹,可最惹眼的還是心口位置那個無比清晰的掌印。聆風眼眸一冷,以為闫熽是被人暗算了,可他湊近一探卻發現這掌印出自君晏之手。聆風眼裡的狠辣變為了困惑,他僵硬地坐了會,眯着眼湊近了那個牙印,果然也留着君晏的氣息。
聆風确認闫熽并無生命之危後喂了他一些清水便守在他床前睡着了,後來是闫醒來輕輕用手指将他戳醒的。
“我不知你願不願說,但我還是要問一句發生了什麼?”
聆風睜開眼就看見闫熽慘白着臉僵硬地朝他笑着,心中更是一陣氣惱。
闫熽卻還是淡淡笑着說:“聆風,我餓了,我好多天沒吃東西了。”
聆風看他快要維持不住的笑以及眼裡蒙蒙的霧氣,知道他定是傷心透了,哪怕是當年懊悔自己害君晏斷了龍角時,闫熽清澈明亮的眼也不曾這樣黯淡無光過。
“那你再躺會,我去給你拿吃的。”
聆風不再逼問,闫熽骨子裡最是溫柔,但也最是固執,若是他不想說,自己再怎麼問也無濟于事,而且闫熽這副慘淡的樣子實在叫他開不了口。把闫熽按回床上躺好了,他轉身便冷着臉出去了。
聆風做了魔君後還是住在從前竹曳為他建的聽風院中。剛剛壓抑住心底的沉重一步步出了院門,聆風再也按耐不住了,他回頭看了眼院子繼續向前去,冷冷道:“追雲,想辦法到仙宮探探口風,看看神尊與小殿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另外千萬不能洩露小殿下在此的消息。”
追雲并沒有現身,隻聽得四周無人處清清楚楚傳來四個字:“屬下遵命。”
聆風擔心闫熽狀态不穩定,怕他悄無聲息走了,匆匆拿了幾樣吃的就趕回了聽風院。就在他要推門進去時,屋内卻傳出一陣細弱的抽泣,闫熽一聲聲喊着:“阿晏、阿晏……”
聆風氣壞了,心想君晏既已同闫熽溫存過,為何又要下重手打他一掌。他冷臉推開了屋門,氣沖沖越過屏風想寬慰闫熽兩句,卻見闫熽還是好好躺着,隻是雙手死死揪着被子用力到發白,淚水從緊閉的眼角蹦出,眉間擠成一個“川”字,聆風這才知道他這是做噩夢了。
放了托盤,聆風糾結了一會,還是将闫熽搖醒了。闫熽醒來察覺自己臉上濕漉漉的,趕緊拿袖子擦了擦尴尬笑道:“許是落下來時風太大,将眼睛吹的太幹了~”
“闫熽,”聆風心疼的看着他緩緩道:“這裡不是九重天,你可以不做仙宮的殿下,也不用時時刻刻挂着笑。你也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我不會取笑你,所以你不用、不用一直這麼笑~”
闫熽勉強的笑僵在了臉上,眼淚争先恐後流了出來,他一把抱住了聆風,靠在他肩膀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到後面氣息一陣陣抽搐,帶着他消瘦的身子不斷顫抖。聆風被他尖瘦的下巴硌的生疼,心裡也跟着抽疼。
闫熽與他不同,他隻不過是萬千人魔混血中的一個,在遇到竹曳前他幾乎不曾有過片刻光明。而闫熽生來就是仙宮太子,未來的天君,還未出生就活在了陽光下。
第一次見他時,聆風想:也隻有這般受盡喜愛與贊賞,才能變成這如深冬暖陽般的人吧。所以每每想到闫熽為了君晏傷神的樣子,他都想不通闫熽為何要這樣“折磨”自己。他明明輕易就可以得到一切喜愛,卻偏偏為了沒有情絲的君晏将自己逼到這個地步。
直至後來救回了竹曳,他想他大概明白了闫熽那種牽腸挂肚的感覺,隻不過不同的是他擔憂的是如何向竹曳解釋竹氏已滅和自己成了魔君一事,而闫熽則是憂心君晏何時才能給他回應。
“闫熽,”聆風緊緊摟着闫熽,想讓他别在抖了,因為闫熽抖的他心疼。“你換一個人喜歡吧,不要神尊不行嗎?”
“我、我也想啊~”闫熽的手無意中扣在了聆風的臂膀上,聆風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力道越來越大,“可是我做不到啊~!”聆風覺得自己的臂膀大概被他扣破了,“就算他這樣對我,我還是時時刻刻想着他~聆風,我從來沒有這麼痛過,當年心脈斷了我的心也沒有這麼痛~”聆風感覺到臂膀上的力突然消散無形了,而闫熽的哭聲也不在響起,隻是唇齒間偶爾露出一兩聲嗚咽,身子抖動的幅度更大了。
聆風不懂闫熽說的,隻是心裡感覺難受,眼眶也漸漸跟着酸澀起來。他不再說話,粉白的薄唇緊緊抿着,他唯一一次有記憶的痛哭是在得知竹曳死去那天。
那時他把自己關在聽風院也同闫熽這般嗚咽顫抖着不肯出聲,隻不過他不出聲是因為他明白沒了竹曳他已經沒了依靠,他不想讓人發現他的軟弱。可闫熽是為了什麼呢?他有身為天帝天後的父母,再不濟還有自己這個魔君好友,自己不肯洩露的是軟弱,那麼闫熽又不肯洩露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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