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來,三叩九拜全是被教過的,問便答話,景陽帝在朝堂上看他拘謹,以為他初次入朝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再說畢竟是邊疆野慣了的粗人武官,頂多比其他武将多讀點書罷了,不自在也正常。
景陽帝揚起龍爪,當朝傳下口谕:“西北侯淩安之有大功與社稷,封為鎮國公,望繼續當好國之屏障,為顯尊榮,聖旨屆時送到安西去。”
淩安之跪在地上不敢起來:“臣…僥幸打了幾個勝仗,非臣之功,乃是因為社稷有福、陛下戰略有方,臣救援來遲本應該有罪,…何功之有,我也隻會打打殺殺不…不不會做官,不應封為國公,固不敢受。”
言語竟有磕絆之意,緊張的朝闆都掉在了地上,又手忙腳亂的撿了起來,朝堂之上有些人見狀,看到邊境武官确實沒什麼見識,繃不住的想要哂笑。
金口玉言已經說了,當然還是受了,無論在朝堂上多熊包,在戰場上确實戰功無人能及。
景陽帝常年煉丹服藥,聖體已虛,而今随着淩冬的到來,大楚四處又開始流民四起——
原因無他,國進民退,去年和金軍一場戰役,塘沽、長安、承德等幾個城市毀于戰火,百姓家中能被搶的已經悉被搶走,夏季萬物生長,種植農作物,還能勉力維持,到了冬季,本來所收無幾,可竟然還要上繳公糧,繳了租子之後戶戶沒有餘糧,又變成流民和匪患四處橫行。
因此八方奏報,盡是要錢要糧,可國庫理哪來的銀子,戶部尚書王修最擅長拆東牆補西牆,也實在輾轉騰挪不出來錢财了。
景陽帝覺得這是他稱帝以來最困難的一個冬天,本就有疾,而今更是無力應對,幹脆把事情交給毓王處理,他早早退朝,要躲進深宮中。
縱使隻上朝了兩個時辰,景陽帝也已經筋疲力盡,腰麻牽扯到腳也痛,從龍椅上站起來的時候,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下了禦階,幸虧内侍在旁邊攙扶。
當天在京所住的客棧便已經有其他官員拜訪,淩安之假托出門,交給信得過的親兵打理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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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毓王單獨有請,在毓王府開了家宴,未來天子有請,淩安之也有準備,換了一身半新不舊的靛色棉袍,紮上腰帶,帶着兩個随從便進了毓王府。
毓王今日觀察淩安之覺得他拘謹少言,一雙眼睛可能是常年征戰疲累,顯得有些憔悴和黯然失色,和坊間傳聞的兇神惡煞有些區别。
不過武将和文官不同,文官經常動筆動腦,講究的是和外人打交道,而武将經常是動刀動槍,講究的是和敵人打交道。
所以是不是能言善道的展現個人風采,和武将能不能打勝仗沒關系,有些人個性本就奇怪,有才的人更有個性,天生有些怪癖也未可知。
當政者,講究的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不能要求盡善盡美,當然了,前提條件兩個——為他所用、能夠控制。
毓王府好吃的東西不少,淩安之确實餓了,也不客氣了,眼睛不自覺的盯着跳舞美人的美胸細腰,把眼前幾個菜式點心吃了個遍。
毓王心道果真是軍中粗野之人,估計先前的軍報奏章也是身邊人代筆的,這樣的人也倒好控制一些。
淩安之覺得今天自己像個猴似的被衆人圍觀了個遍,幸虧他臉皮厚演技好,要不還真累得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堂上舞者琴師等人俱已經退去,淩安之覺得差不多了,手伏在椅靠上,準備起身告辭回客棧。
卻不想毓王先站了起來,垂首笑道:“我觀鎮國公年紀輕輕,威儀非凡,心下有愛才之意,願常來常往,可乎?”淩安之慌忙一躬掃地,看樣子生疏的像是山大王突然帶上了烏紗帽:“毓王殿下哪裡話,隻不過我爹就是淩河王,我生下來便是四品,會胡亂的打點仗而已;我鄉野粗人,隻要殿下不嫌棄,殿下指哪打哪,刀山油鍋也不推辭。”
毓王哈哈大笑,覺得這人倒有點趣,他拍了拍手,從屏風後邊轉過一個少女,身材中等,遍體绫羅,也頂多十五六歲,臉龐粉紅倒也嬌憨可愛:“恩甯,鎮國公征戰過大楚的半壁河山,你為鎮國公奉一杯茶吧?”
淩安之覺得突然出來個少女有些奇怪,他沒敢擡頭,後退了兩步雙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之後拱手道謝:“謝謝王爺,多謝姑娘。”
毓王背着手,視線在淩安之身上逡巡打量了幾圈,他聽說過坊間淩安之關于男女之事上的傳聞,此人确實有些粗鄙,怪不得淩河王多年來也不待見。
和翼王澤王并肩作戰多次,明察細查也沒見什麼交往,估計是那兄弟兩個當年清高看不上。不過這樣也好,能夠順順當當的為他所用:“鎮國公,聽說你尚未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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