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一種新的感受,微弱的火花,名為憐憫,令人沉醉不已。
“為什麼不讓我去死呢?”露易絲嘶啞的質問猶如利刃般刺穿她的内心。“你們殺了我的父母,毀滅我的家園,還給我安插了許多罪行,強迫我承認自己從未犯過的錯。為什麼要對我好?為什麼不讓我死?你要是真的好心,就該…”
“就該給你解脫,是嗎?”瑪麗亞輕輕搖頭。她對兒時的記憶隻剩依稀殘缺。從父母身邊被帶走時,她還是個十歲不到的孩子,被幾個急着交差的征稅官匆匆送往聖格裡高利大教堂的地下室。在那裡,黑暗中,她和許多孩子坐在一起,膽怯而恐懼地等待,火光搖曳,映出刑具與鎖鍊的猙獰面目,饑餓的孩子們壓抑地啜泣,仿佛來到了地獄。然後,牢籠打開,沒有英雄引領他們步入光明,隻有一把鏽劍和一塊幹面包被丢進來。她想不起來第一次拿劍殺人的感受了,隻記得那塊沾血的面包非常香甜,而它是通過獻祭一個個衣衫褴褛的靈魂得到的。
屍體被拖走,用于新藥劑的研究,瑪麗亞毫不知情,她隻知道面包能使她虛弱的身體充滿力量,信仰讓她的身體和決心變得堅不可摧。他們說隻有不夠虔誠的靈魂才無法通過考驗,而她對此深信不疑。每活過一天,她都能感覺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活力十足、愈發虔誠。
直到晉升為見習騎士,加倍的訓練讓她渾身酸痛,傷口如繁星璀璨。她一次次在自己的臨時小窩中驚醒,又咬牙爬去訓練場。科恩騎士長發誓,她是他見過的最努力的見習騎士。其實,她隻是害怕閉上眼睛,再次面對那間牢房。後來她想通了,那僅僅是因為接受施舍的微不足道的代價罷了。血的味道是如此甜美,幾乎令人作嘔。沒過幾年,它就流過她的喉嚨,覆蓋她的内髒,給她帶來信仰的炙熱。她其實也期待過,一個英雄出現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她和孩子們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角。
然而,那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幻想。
“全能天父會祝福你,我的孩子。”她真切地說。
露易絲呆立着:“我不認識祂,為什麼?”她問,聲音微弱:“我想死,也需要祂同意嗎?”
“祂的祝福已足矣,而我便是祂給予你的仁慈。”
“但是,我隻想要爸爸媽媽…”
“忍耐,”瑪麗亞沉默了片刻說道:“虔誠禱告,以身作則,總有一天你會再見到他們的。”
“很久以後嗎,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露易絲的眸子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下去。她厭倦了黑暗,她渴望明亮的陽光,還有那些美好的瞬間。茶花領的景色不錯,在戰況不算危急的情況下,父母經常會帶她去那片開滿茶花的山坡上玩耍,但往日不再了。聖城的地下牢房從來都沒有陽光,或者說沒有真正的陽光。在群星簇擁的燭海中,往往隻有一縷渺小微弱的黯淡燭光能照進牢房。方才的片刻發洩讓露易絲回歸理智,但也讓她承受了更多的痛苦:更清醒,更絕望,更恐懼,也更痛苦。她緊緊捏着陶片,鋒利的刃口緊貼着擁抱她的臂膀。鮮血自刃口滑落,滴滴答答,宛如輕柔的雨滴,為她在痛苦中帶來一絲愉悅。
她從未直面内心,但在最虛弱時,她也會想,這真是因為父母罪大惡極嗎?被選中,被折磨,品嘗最卑劣的背叛和最苦澀的惡果,體會超乎想象的絕望。
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麼瑪麗亞和那些鞭打她,侮辱她,訓斥她的人不一樣呢?這些天,她一有空就來看她,有時帶來一把糖果,有時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腦袋。每一次露易絲都緊閉雙唇,全神貫注于悲傷和絕望,而瑪麗亞也會将擔憂和愧疚藏在那雙憔悴的細目中,用嘶啞的嗓音嘔出幾句深沉的寬慰。
這次終于變得不太一樣了,或許正是那些被打翻在地的美食起了些作用。瑪麗亞正興緻勃勃地思索該如何讓露易絲接受現實,突然,室外的鐘聲令她驚立,那聲音低沉而響亮,自從勞倫斯攻占内城後這是它第二次響起。
“發生什麼事了?”瑪麗亞知道這是象征最高級别警戒的鐘聲,換做以前,她會全副武裝,放下手邊的一切事情前往聖堂等候命令,但現在…她得先搞清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好像是暴力沖突,女士。似乎是艾尼西亞人在鬧事,他們打算打開城門放染病的同胞入城。”外面一名正在備戰的守夜者低聲說道:“最新消息是他們已經控制了城門,至少有上百位城防軍喪生。”
瑪麗亞瞪大了眼睛。艾尼西亞人和維尼西亞人的水火不容已是盡人皆知,然而攻占城門已非單純的矛盾激化或暴力沖突。這将對神國脆弱的政治格局造成嚴重負面影響,況且神丹人還在暗處看戲。想到這,瑪麗亞深深歎了口氣。
“女士,您能協助我們嗎?”外面的聲音仍保持着恭謙态度。
“我說過,我不會再殺人了。況且平定暴亂并不是我的職責。”正當瑪麗亞打算結束對話時,門外傳來了陣陣嘶吼,那野獸般的嘶啞咆哮透過過度拉伸的聲帶傳出,幾乎在瞬息間便引來了無數咒罵和驚呼。瑪麗亞皺了皺眉,将露易絲護在身後,擺出了警戒姿态。
“克勞德,你為什麼要背叛…”門外的守夜者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不,不,不要!”那肝膽俱裂的顫音讓瑪麗亞打了個寒顫。背叛?守夜者見識了多少可怖的地獄景象,又做過多少龌龊至極的勾當,怎會被區區嘩變給吓成這樣?
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敵人用力撞擊着房門,很快便破門而入,那是五個高大魁梧的怪物,比守衛中的任何人都更壯碩。無名的詛咒使得他們的骨骼因畸變而瘋狂生長,皮膚緊繃,眼周的裂痕與憤怒的傷口清晰可見,裂紋遍布的傷口因嘶吼和眨眼而撕裂,淚水般的血液滲出,恍若淌着血淚。
其中一人在撞破房門後勢頭不減,揮舞短劍,快速撲向瑪麗亞。這一擊力道十足,顯然是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瑪麗亞沒有攜帶武器,又要保護露易絲,她隻好肩膀下沉,後腳穩住,在與對手角力的瞬間猛然揮出一拳,正中他的腹部。這一擊瞬間扭轉了他的方向,将襲擊者向後抛去,在牢房冰冷的石闆上滑行了好一陣子。他仰面倒地,胸膛仍在起伏,折斷的肋骨在緊繃的皮膚下清晰可見。其他襲擊者沒有被這一拳吓到,他們接二連三地撲了上來,又被三拳兩腳放倒。這不正常,瑪麗亞走向倒下的敵人,他們雙眼圓睜,猩紅的眼中仍有血液流出。
“快逃…”其中一人的舌頭松弛地挂在嘴邊,顯然已經神智不清。瑪麗亞低聲咒罵,再度将目光投向門外的慘狀。這實在荒謬,她雖然已不再是榮光聖騎士,卻仍是教廷最緻命的冠軍戰士,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冷酷屠夫,卻被一個叛徒視作孩童,奉上荒謬的警告。
她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指揮着那些失去理智的怪物——那些晃晃悠悠,軀幹上布滿傷痕和眼睛,不似人類的怪物——抑或是地下遺迹的武器試驗場發生了意外,讓那些長滿肥碩膿包與惡意利齒的不祥之物從最黑暗的牢籠中逃脫出來。
他們已近在咫尺,無需聲響告知,血腥霧霭正被獸群奔襲的冽風裹挾,撲面而來。隐約能聽到雄渾之音,迎戰獸群的士兵們齊聲高唱,還存有一絲共鳴——鼓點,那是盾牌接擊,鋒刃或利齒碰撞所塑造的殘酷音律,而在這一切之上,她還能聽見絕望的呼喊,它将士兵們匆匆建立的秩序撕得粉碎。
天罰已至。
聖座已死。
黑暗無言,信仰無應。那一聲聲驚叫還在擴散,聲音絕望高亢。
“快逃,這是聖座的命令!”
“我們被抛棄了,我告訴你們早已明了的事實:全能之主真的存在,但祂并非我們信仰的仁慈天父——”那聲音稍作停頓——“因為,聖座已死,信仰已死!”
待撼天動地的交戰聲演變為摧枯拉朽的哀嚎與啼哭時,瑪麗亞愕然于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辭和隐含的話中之意,她的手猛然掩唇,胃部翻江倒海,如同從雲端墜落。
黑暗中,一個伏行的醜惡身影緩緩現身,那畸形的手臂生出尖銳的骨刺,在血腥的薄霧中泛起猩紅的光澤——以恐懼為食的怪物嗅到了牢房裡那縷令人食指大動的厚重香氣,它邁着穩健的步伐,如同一個将要大快朵頤的貴族努力維持着盛宴前的片刻體面。
他們已經不算是人了吧。
瑪麗亞慢慢撿起掉在地上的短劍,虔誠地親吻着劍柄。從肉山之中沾染的惡臭幾乎令人無法忍受,即便是對曾遊走于最血腥最堕落屠宰場的瑪麗亞來說,也不禁令她那黯淡憔悴的眼睛盈滿了淚滴。
“吾已見過星辰,救贖之望盡在其中。唯有勇氣與忠誠方能尋得救贖…”
怪物無視了她的禱告,完全沉浸在這玩弄獵物的片刻愉悅中。一個被恐懼吞噬的女人,還有一個期待着死亡解脫的孩子,毫無保留地袒露着那柔嫩的血肉,多麼誘人。
無疑,此乃那位神明慷慨的饋贈。
“于是,我便以此劍,予你解脫。”瑪麗亞輕舔嘴唇,低聲呢喃。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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