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诏獄曾教給他的許多東西中的一件。可他卻是個忘恩負義的學生。
*
不知走了多久、繞了多少個彎。
最裡頭的一間牢房,落着沉重的鐵壁,唯在右下角開了一扇小門。何尚書領着他們走進去後,面前卻還有一道鐵栅,将他們與裡面的人分隔開。
這應當就是過去關押奉冰的那一間——雖然他對其他牢房也全無印象。潮濕的四壁令房中終年散發出一股臭氣,像燒冷的剩飯,又像熬出鹽的白汗。頭頂的燭光盛在銅盤中,懸在裡間的房梁上,一晃,便難免令奉冰暈眩,不由得伸手扶住了牆,閉目穩住心神。
李奉韬對奉冰沉沉地一笑:“四弟莫怕,你且看着,你當年受的苦,二哥要他千百倍地償還。”
裡面的人動了一動,奉冰立刻轉過臉來。
于是他看見了裴耽。
裴耽就站在那四壁空空的囚牢之中。他仍舊穿着素綢的襕衫,襟袖上的雪色暗花随燭火而紛紛流轉,長發沒有束冠,但系了一條絲縧作發帶,披散不顯淩亂,發絲撩至耳後,露出一雙湛亮得有些發冷的眼睛。
牆角擱了一張草席,上鋪着墊子,甚至還擺了一卷書。囚牢是幹淨的,但因牆壁在滲水,牆縫中伸出的鎖鍊都要鏽蝕掉;這時才會發現,原來有兩根鐵鍊從裴耽的袖底穿出,連同衣袂下露出的更粗的腳鐐,一同緊扣在牆緣。
粗粗一看,甚至看不出他受了什麼刑罰,他仍舊那麼體面而沉着。雖然衣衫各處都染了些不明顯的血漬,但卻好像隻是那落英的優雅的幕景而已。
裴耽先是瞧了一眼奉冰,俄而眸光轉動,移到了聖人身上,便輕輕地、抽着氣笑了兩聲。獄吏走入去往他的膝蓋上踢了一腳,迫得他雙膝一彎,往前颠仆,于是姿勢古怪地向李奉韬行了個禮。
李奉韬側身避開了,冷笑:“朕可受不起你的問安。”
裴耽勾了勾唇,緩慢地撣撣衣袖站起,足上的鐵鐐哐當哐當連響。
奉冰突然開口:“裴狀元昨晚,睡得不錯吧?”
獄吏不解地望向他。
奉冰卻對李奉韬道:“陛下,我想與他說幾句話。”
李奉韬會意,揮手讓何尚書與獄吏們都先退下,去走道外等候。一時間這鐵門之中,鐵栅之外,便隻剩他們兄弟兩人,與裡頭的裴耽冷漠相對。
透過鐵栅,銅盤上的燭光碎成許多塊渾濁的光斑,紮進奉冰的眼。
“你不過是一個晚上,”他往前走了一步,“我在這裡,住了三個月。說來,我還應當感謝你。”
裴耽沒有言語。
奉冰的聲音涼飕飕的:“這裡也沒什麼不好,但我卻很想問你,有沒有聽過,這牆壁上滲水的聲音?
“那時候,先是外頭的人,一個一個被拖出去了;後來便是陪着我的春時。于是四壁之間,隻剩下我一個,睡在這張草席上,但無書可看,無事可做,也分不清黑白晝夜,我隻能盯着上頭的燭火,聽着牆壁上滲水的聲音,滴答,滴答,滴答……”
他走到鐵栅前,死死盯住了裴耽:“最初,我尚且對你抱有希望,春時也勸我,說萬一,你會來救我呢?”
奉冰如此靠近囚牢,令李奉韬生出些微的緊張,隻擔心裴耽一個暴起會将奉冰控制住。然而裴耽卻一動也不動,一句話也不回答。
奉冰說得很慢,但越慢,卻似乎越是哀戚:“可是你終究沒有來,裴允望。我日複一日地絕望,最後我再也不想你來救我了,我隻想,要是你也能來,試一試這種痛苦,就好了。”
他的眸中竟湧出了淚水,乍看過去,仿佛是燭光映出的幻覺。
鎖鍊晃動了一下,裴耽突然朝奉冰走了一步。李奉韬當即凝住了神。
奉冰的眸光盈盈地盛着淚,将落未落。他原本是為了演戲給李奉韬看,逼迫自己往情感的角落裡鑽,若能流淚當然最好,可入戲竟然是這樣地痛苦,以至于這痛苦令李奉韬拍案叫絕。
李奉韬想,裴耽能受得了他流淚嗎?一定受不了。
這一切罪惡都壓在裴耽的肩上,最後擊垮他,便隻需要心愛之人的一滴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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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裴耽也算睡過冰冰睡的床了!(打死)
第62章
裴耽凝望着奉冰的淚水。
從奉冰邁入這間囚室開始,他的眼裡就隻有奉冰。
實則奉冰自己都不知自己為何竟會流淚。不少事情,五年後的他已經想清楚,不會再怨怪裴耽,但當他開口描繪當初,卻還是有陳舊的淚水,從這五年間斷斷續續壘起的石頭縫裡湧流出來。
一定曾有什麼東西,随這淚水一道被偷走了。像雪花一樣融化掉,或像柳綿一樣飛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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