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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仇人愛人（第1頁）

腳下像是一壇死水，也像是被血浸染後的土地，有細細的紋路在腳下蔓延，像是葉片的脈絡、植物的根系。

周圍沒有風，也沒有任何味道，但就是讓人覺得陰冷、肅殺，覺得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昏暗，極盡目力也隻能看到眼前三尺的距離。

踏仙君覺得這一切比想象中好了很多，他一個屍山血海中走來的人，靈魂世界裡不是一片猩紅，滿目屍骨已是意外了。

沒有風，沒有光，也沒有任何的聲響、味道，踏仙君覺得自己像是突然被封了五感的人，連自己的存在都覺得是虛幻的。

他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感覺不到，隻是心底覺得有點兒冷，有點兒空，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他忘記了。

突然，踏仙君冷笑了下，是啊，他是忘了，忘了很多很重要、很溫暖的東西，八苦長恨花奪走了他生命中所有的暖，他在一片冷寂裡走了太久，以緻感覺都跟着鈍化了，他明明五感俱全，卻活的無知無覺、行屍走肉。

踏仙君伸出手，打開了虛握着的左手，淺金色的光暈散出，照亮了踏仙君空寂、陰冷的一雙眼，那雙眼中漸漸有了溫度，有了淺淡的笑意。

在他手心的，是一朵淡金色的海棠花——他從楚晚甯那兒騙來的。

他的靈魂早已被八苦長恨花浸染，甚至他的意識都被八苦長恨花操縱，踏仙君怕自己在靈魂世界裡被迷惑，所以半真半假的告訴楚晚甯自己想要看一下八苦長恨花在體内的情況，騙楚晚甯凝了一朵海棠花給他。

踏仙君看着掌心的海棠印記，心再次落到了實處，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騙了楚晚甯的那點兒心虛，被他徹底忘在了腦後。

雖然他一再保證過，如果他要查探體内八苦長恨花的情況，一定不瞞着楚晚甯，一定會讓楚晚甯陪着他。

踏仙君想着現實世界裡和自己并肩躺在一處的楚晚甯，心想，自己也不算食言，雖然楚晚甯被他迷暈了，但确确實實是陪在他身邊的。

有了兩世記憶的加持，踏仙君自然知道楚晚甯是能動用九歌之力的，他怕自己被師昧蠱惑，讓楚晚甯留一抹印記給他，時刻提醒着他。

想起楚晚甯毫不猶豫的祭出九歌，甚至想把九歌給他防身的情形猶在眼前，踏仙君覺得楚晚甯果然是個傻的。

踏仙君想，幸好他知道九歌動用的是楚晚甯的靈魂之力，沒讓他過分使用九歌，否則，楚晚甯能祭出自己的半條命去。若真按楚晚甯的做法，自己的一番謀劃豈不是本末倒置。

想到過了今日自己就能見到一個還算健康的楚晚甯，或許還能再看他舞舞劍，甚至還能和楚晚甯不用靈力的過過招，踏仙君覺得心髒突然跳的有點兒快，他有點兒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樣鮮活的楚晚甯。

踏仙君握緊了手，深吸了口氣，順着直覺的指引朝前走去。

越往前走，心底的涼意越甚，像是一塊冰在胸口化開，冰冷的水随着血脈流向四肢百骸，甚至連思緒都被凝固，唯有手心的一縷溫熱時時提醒着他這是哪裡，他的目的是什麼。

踏仙君将注意力放在手心的那片溫暖上，腦海中閃過的，是楚晚甯的臉，生氣的、發怒的、害羞的、哭泣的，踏仙君覺得胸口有點兒堵，雖然他不知道魂體狀态的自己還有沒有胸口這樣的存在。

踏仙君覺得有點兒奇怪，似乎隻要一想起那天哭的不能自已的楚晚甯，莫名的覺得有點兒開心，甚至連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踏仙君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時愣住了——那是一朵巨大的花朵，像極了重瓣的蓮花，花的根須連着腳下的不知道該說是湖水，還是土地的存在，他初入魂海看到的紋路便是這花的根須，花蕊出深處伸出無數道觸手，緊緊纏繞着其上的兩道白色的火焰，火焰的背後站着一道虛影，是他記憶中師昧的樣子。

踏仙君看着那笑的極其溫柔的人，似乎耳邊又聽到那久違的溫柔的話語，心底的寒意漸漸退卻，像是寒冬裡喝了杯滾燙的熱水般，心中升起難以言喻的滿足感，舒服極了。

他一時有些移不開眼，雙腳不自覺的朝着那豔若芙蕖的人走去。

踏仙君剛踏出一步，左手心傳來燒灼般的刺痛感，他擡起手，看着手心的海棠紋路，似覺得有些困惑。

海棠的淺金色光芒火焰似的閃爍着，像是将要被風吹熄的燭火一般，急促地顫抖着，踏仙君盯着手心的紋路，心中不禁有些着急，隐隐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東西很重要，絕不能讓它熄滅。

海棠的光芒閃爍的越發厲害，像是有誰在拼命呼喊着什麼，淺金色的光芒越發耀眼，邊緣甚至鍍上了一層金紅，像是誰的血。

突然一瓣花瓣凋落般脫離了他的掌心，花瓣落下，在腳下泛起漣漪，照亮了踏仙君腳下的一尺距離。

踏仙君看着突然凋落的花瓣，心中猛然一驚，瞬間回過神來，他看着手心僅剩的四片花瓣，心中既覺得驚，又覺得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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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眼，看向那唯一的一簇未曾被漆黑的觸手觸及的熾白火焰，果然，他看到了楚晚甯的虛影。楚晚甯的虛影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眼神不自覺的回避了下，身體下意識的後退，看到護在胸口的火焰，這才停住了動作。

踏仙君一時有些想笑，這些下意識的小動作讓他覺得格外的熟悉、親切，他曾在楚晚甯的身上看到過無數次。

他幾步上前，站在了楚晚甯的面前，他知道，楚晚甯護着的，就是他尚未被八苦長恨花浸染的地魂。

踏仙君曾在古籍禁術裡看到過，八苦長恨花會修改宿主的記憶，蒙蔽宿主的靈智，最後占據宿主的地魂，把宿主淪為徹頭徹尾的傀儡，隻能完全聽命于種蠱之人。

他既未完全喪失神志，那就說明八苦長恨花還未能侵占他的地魂，或者說，是楚晚甯護住了他的地魂，所以他還能保留一縷神志，不至于變成徹底的傀儡。

“晚甯”

踏仙君朝楚晚甯伸出手，楚晚甯似乎是想退後，又顧及着自己護着的這最後一片潔白，隻能無助且着急的朝着踏仙君搖着頭。

踏仙君再也沒看另一邊的師昧一眼，他看着楚晚甯，隻覺得這人是真的傻，自己傷他、辱他，甚至險些殺了他，這人竟還是這麼護着他，護着他心中唯一的一片白。

即使他早已深陷污泥，身染罪孽，這人還是願意相信他，願意護住他心底最後的一點善，甚至不惜為此付出性命。

楚晚甯似乎着急的想要說些什麼，隻可惜，這隻是他的半個地魂，無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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