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看了看阿姊謝道韫和陳操之,說道:“我婚後便要赴荊州,以後與阿兄和子重要别多聚少了。”
謝道韫默然不語。
二月初六午後,陳操之一行趕到姑孰,在白苎山下遇到西府長史王坦之,陳操之、謝玄、謝道韫三人下馬施禮,問王長史何往?
王坦之皺眉道:“庾皇後昨日午時薨于顯陽殿,大司馬命我前往台城哭臨緻喪。”拱拱手,帶着一幹随從策馬匆匆而去。
陳操之、謝玄三人面面相觑,這司馬皇室真是夭壽啊,去年六月哀帝司馬丕與靜皇後王氏同日駕崩,這才半年,新立的皇後庾氏又去世了,庾皇後出于穎川庾氏,是已故大司空庾冰之女、北中郎将庾希和廣州刺史庾蘊的胞妹,今年才二十一歲,竟芳華早逝——
謝玄低聲道:“桓大司馬對皇帝立庾妃為後頗為不滿,未想庾皇後這般早逝,且看皇帝還會不會在立後之事上與桓大司馬龃龉!”
陳操之三人回到姑孰城中寓所,陳操之命屬吏左朗就近尋一處房舍讓沈赤黔主仆居住,小婵知操之小郎君好潔,便命仆婦備水沐浴,剛梳洗畢,左朗來報,大将軍府主簿魏敞傳桓大司馬之命,請陳參軍赴将軍府夜宴,謝司馬、祝參軍亦将同往。
謝玄已經是桓豁的行軍司馬兼領南郡相,七品,陳操之和謝道韫升為八品參軍,不再是九品掾了。
申時末,陳操之、謝玄、謝道韫來到大将軍府,桓溫迎至階下,紫石棱一般的雙目朝三人面上一掃,笑道:“謝司馬、陳參軍、祝參軍,一别半載,國事辛勞啊。”
陳操之三人趕緊向桓溫施禮,入廳中坐定,幾案筵席已然備好,除了侍女之外别無他人,看來桓溫今日是專請陳操之三人的。
席間,桓溫不提庾皇後駕崩要守喪禮之事,飲酒食肉自若,謝玄、陳操之自然也就裝作不知,二人分别向桓溫禀報了吳興郡土斷和會稽郡土斷之事,這些事桓溫都已知曉,舉杯含笑,聽謝玄、陳操之二人禀報——
桓溫見謝道韫不甚飲酒,亦言語不多,便道:“此番會稽土斷,陳參軍固然是首功,但若無祝參軍輔佐,亦能有這等佳績,我聞祝參軍曾去錢唐為陳參軍排憂解難,可有此事?”
謝道韫便略略說了賀氏指使人誣告錢唐陳氏占田一案,桓溫贊道:“祝參軍處事精當細緻,讓宵小之輩無隙可乘——陳參軍,理應敬祝參軍一杯,若無祝參軍,陳參軍又如何能專心複核土斷!”
陳操之便含笑舉杯遙敬謝道韫,謝道韫莞爾一笑,以大袖遮掩,一飲而盡。
桓溫興緻甚高,鐵如意在案上一敲,兩壁間絲竹管弦聲便如水般流溢而出,又有舞伎翩跹則舞,此乃韶樂,相傳是舜帝所制,流傳三千年,用于廟堂、宴會,向來是皇家音樂。
酒過三巡,舞伎退下,壁間音樂聲亦止,桓溫鐵如意一擊,兩名帶甲武士擡着一把長刀上來,恭恭敬敬呈與桓溫。
這是一把環首大刀,刀身長達三尺餘,柄亦長三尺,桓溫起身綽刀在手,燭光映照,刀鋒如雪,手握大刀的桓溫很有赤壁曹操橫槊賦詩的豪氣,大聲道:“此刀便是荊州幕阜山新采鐵石所煉,新式風箱高爐鍛造,折疊百煉,鋒利無比,我将持此刀滅氐秦、除慕容,建不世功勳、名垂百世。”
陳操之頗為歡喜,鋒利耐用的兵器終于開始鍛造了,東晉的軍力将大為增強,雖不見得僅憑矛利盾堅就能北伐成功,但至少增加了一統中原的成算。
桓溫命武士持環首大刀下去,對謝玄道:“我重幼度之才,你入荊州為我弟桓豁的行軍司馬正是我的安排,梁州刺史司馬勳久有反志,汝為南郡相、朱序為江夏相,一旦司馬勳謀反,即與桓豁一道起兵征讨,我曾言謝掾年四十必擁旄仗節,然若不立軍功,何能至此!”又問:“幼度下月中旬能赴任否?”
謝玄道:“能。”
桓溫笑道:“幼度新婚就要遠行,莫怨桓某不近人情啊。”紫眸一閃,看着陳操之,說道:“陳掾才名,聲傳北國,我今有一重要使命,不知陳掾可否一行?”
陳操之道:“郡公有命,敢不遵從。”
桓溫卻又不說要派陳操之何事,說道:“我欲北伐,奈何西蜀多事,朝中亦有掣肘者,必要除此後患,方可揮師北進,此乃桓某第三次北伐,前兩次伐氐秦,雖有斬獲,未成大功。這第三次北伐必要建大功,請操之試為我籌謀——”
陳操之心知桓溫急于篡位,想要北伐建功班師回朝取代司馬氏為帝,但現在實非北伐的良機,便道:“此事關重大,待操之回去細細思謀,改日再向郡公建言獻策。”
桓溫道:“好,我欲陳參軍擔當的重要使命暫且不言,待陳參軍獻上北伐策再議。”
戌時末,陳操之三人辭出将軍府,桓溫賞賜三人的錢帛亦送至三人在鳳凰山的寓所,各有二十萬錢、絹三百匹。
謝玄沒有立即回自己寓所,到阿姊謝道韫居處相談,問:“阿姊以為桓公會遣子重作何使命?”
謝道韫蹙眉道:“難猜!桓公即要北伐,莫非是要子重行使合縱連橫之策?”
謝玄思忖道:“阿姊料事多中,桓公極有可能是要讓子重出使苻秦或慕容燕,若果真如此,前途風險難測啊。”
謝道韫道:“子重為家族計、為迎娶陸氏女計,是甘冒風險、不辭艱難的。”
謝玄心道:“子重即便做了黑頭公,也不見得能娶到陸氏女啊,古來有不曾婚娶的三公嗎?”又想:“若子重想娶我阿姊,不知三叔父、四叔父可會答應?隻怕也是很難的吧——”
謝氏姊弟正擁爐相談時,聽得鄰舍豎笛聲缈缈傳來,謝道韫臉現喜色,說道:“子重柯亭笛留在了姑孰,半年未吹曲,想必是技癢至極,我二人有耳福哉。”便與謝玄走到後院,在仲春的寒夜裡傾聽那美妙的笛音,果然是一曲接一曲,謝道韫深深沉醉,足冷如冰亦不覺……
次日上午巳時初,桓溫派人單召陳操之入将軍府,在桓溫看來,謝玄雖然有才幹,但終究是隻能利用而不能成為他心腹的,而陳操之不同,出身寒門的陳操之會成為他的股肱心腹,庚戌土斷的成功,讓桓溫更為看重陳操之,他桓溫要做漢高祖劉邦,陳操之就是他的張子房——
第五十六章隔牆有耳
桓溫在内庭靜室召見陳操之,侍女引導陳操之入座後便退了出去,室内隻有桓溫與陳操之二人,身前的花梨木小幾上,有酒樽、茶具,桓溫道:“操之飲酒、品茗自便。”
料峭春風經南面長窗吹徹一室,素帏飄拂,桓溫的猥毛須紋絲不動,仿佛鐵絲磔戟,目視陳操之,并無他話。
陳操之從容為自己斟了一盞茶,品了一口,不待桓溫相問,便道:“大司馬所詢之北伐之策,操之昨夜思謀良久,竊以為此時北伐,不得天時也。”
桓溫欣賞陳操之的簡明利落,不像其他一些名士,正事不說,先繞着說一大堆浮言虛詞,這樣的人桓溫見識過的以謝萬石為最,但謝安石卻是一個讓桓溫看不透的人,在西府一年,謝安既無功績亦無過失,在吳興郡任太守一年餘,亦是平平無奇,很有點黃老無為而治的風範,但聲望卻是與日俱隆,現為禦史中丞,琅琊王司馬昱有意任命謝安為侍中參政,但考慮到謝安出東山不過四年,驟然提拔為三品侍中,不合常制,謝安這禦史中丞還得再任一、兩年——
——與謝安的雅量無為相比,陳郡謝氏的兩個後輩謝玄、謝道韫倒是鋒芒畢露,在庚戌土斷中,與陳操之一樣顯示了切實的才幹,謝玄晉升高位是必然的事,而對于謝道韫,桓溫倒真是很感興趣,他要看看這個謝氏女郎能在仕途中走到哪一步?與陳操之的情感糾葛又如何收場?對陳郡謝氏的聲譽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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