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車松開方向盤,傅宣燎擡手看掌心,上面有在船上割繩子時被刀鋒刮破的一道血痕。
時濛受的傷定然比這嚴重許多,之前醫生說可以恢複到不影響正常生活,畫畫的話還要看以後的複健情況。
他擁有的已經那麼少,如果畫畫的自由也被剝奪……傅宣燎不敢想象。
而造成此後果的始作俑者,又豈止時思卉一個。之前在醫院口頭教訓了兩位長輩,回過頭來想,傅宣燎又何嘗不該追究自己的責任?
所以當他愧疚也好,出于補償心理也罷,他必須以一個外人的尴尬身份參與到這複雜的事件裡。時濛受的那麼多苦都是他親手施與,可比起自怨自艾,傅宣燎認為自己更該做的,是竭盡所能為時濛洗刷冤屈、争取到應得的東西。
包括心疼與信任,還有他本該唾手可得的愛意。
擺平了一樁麻煩事,連軸轉了幾天的傅宣燎原以為今晚可以睡個飽,深夜醒來,看到鐘才知道不過睡了兩個小時。
起來的時候盯着床空着的右半邊看了好一會兒,恍惚間好像看到把自己蜷成一團抱住的人,伸手卻摸了個空。
把時濛留下的日曆翻過一頁,看見SAT的标志和醒目的紅圈,傅宣燎的眼睛感受到了輕微刺痛。
時間過得真快,又是周六了。
他去廚房倒水喝,路過客廳,看到蔣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醒了?”看見傅宣燎,蔣蓉立刻拿遙控器把電視關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傅宣燎不想吃東西,卻沒拒絕蔣蓉為他盛一碗甜湯。
“是跟網上學的。”蔣蓉便用勺子舀湯邊說,“這些天你忙得沒影,我又幫不上忙,你難得回來,我就想着給你做點好吃的。”
傅宣燎沒答話,低頭看着那碗湯發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蔣蓉抽了根瓷勺放在碗裡:“小濛那邊你不用擔心,吃的喝的我都有安排人送過去……其實說到做湯,你李姨更擅長,小濛吃了那麼多苦,等她想明白了,定然會對他很好的。”
傅宣燎不置可否地接過碗,就這麼站着往嘴裡塞了一口。
很甜,就是不知道時濛喝不喝得慣。
就是不知道,現在的時濛還願不願意接受遲來的好了。
趁傅宣燎喝湯,蔣蓉把烘幹機裡的衣服拿出來,坐在沙發上疊。
時濛搬來住之後,傅家就很少喊阿姨上門,蔣蓉也習慣了做家務,忙起來總比閑着好。
疊到一件毛衣,蔣蓉拎着兩邊肩部抻開舉起:“宣燎,看看這衣服,是不是你的?”
傅宣燎放下湯碗擡頭,通過大小和款式辨認:“是的。不過好像很久沒有穿了。”
“是呀,這是好幾年前我給你買的了,最近才洗到。”蔣蓉問,“是不是以前丢在小濛那邊,忘了帶回來?”
這句話提醒了傅宣燎,他回想了下,大概兩個月前,時濛說要回時家拿東西。那天周六,傅宣燎便開車接送,他記得時濛當時隻帶了個背包,回來從包裡拿出一件毛衣時,他沒看仔細,隻笑問時濛天氣越來越熱了,帶毛衣幹什麼。
現在想來,這毛衣早就在時濛那裡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還給他,說不定早被時濛當成自己的東西,陪伴他度過許多個孤單的夜晚。
至于後來都搬到傅家了,為什麼還要把這毛衣帶過來……傅宣燎也想問自己,當時為什麼甯願在外面遊蕩也不回家?
就因為解除合同不成,非要賭那口氣嗎?
冰箱裡放着上次時濛買來還沒喝完的幾瓶酒。
“這孩子死腦筋,我的勸他一點不聽,頭撞南牆認定了你。”蔣蓉關上冰箱門,轉過身,“你也沒好哪兒去,一門心思躲他,認定了沒辦法和他共處。”
傅宣燎洗碗的手停了一會兒:“那您為什麼不勸我?”
“你是我的兒子,我能不了解你?越是讓你往東,你就非要往西。”蔣蓉有些無奈地說,“從國外回來之後,我跟你提到解約,你起初很抗拒,一直找理由推脫,當時我就察覺你其實并不想解,可後來……”
後來傅宣燎發現了時濛對他的感情并非單純的占有欲,他開始害怕了,怕被吸引,怕忍不住回應,怕控制不住自己逐漸傾斜的心。
他恨的不是無力解除合同,而是被困在過往的承諾與現實的束縛中,内心明明做出了選擇卻還要極力抵抗的自己。
聽說時濛為傅宣燎所作的畫被燒掉了,蔣蓉同樣覺得可惜。
她帶傅宣燎來到被作為時濛畫室的房間:“小濛來我們家這幾個月,你都沒進去過。”
“如果還不想睡,就進去看看吧,說不定能在裡面找到答案。”
頂燈打開,屋内亮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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