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臉色不變,跟聽他誇自己一樣笑眯眯的。結束視察,燕綏把張總送回酒店,回公司的路上,她沉默地坐在座椅上,一言不發。要是此時她還不知道張總賣什麼關子的話,她也可以不用混了。張總看重燕沉的能力和才華,利比亞的海外項目于他而言并不是非分不可的蛋糕,甚至對這個于他而言有些陌生的領域,懷了百分百的戒心。他試探燕綏詢問埃塞俄比亞海外項目的負責人,試圖得知項目盈利虧損和發展前景,又或者說他隻是想從燕綏嘴裡核實一些他聽到的消息。他向燕綏提出的顧慮裡,每條都和之前她和燕沉私底下分析過的契合。說這是巧合?燕綏不信。燕沉可能不會主動接觸張總,但以他眼下的情況,絕對不會讓自己的人脈資源流失。聯想張總抵達當日,請了燕沉同來,燕綏冷笑一聲,惱火到心中那盆火焰幾欲傾倒而出。她擡手推開窗。車窗半敞,車行駛間有風灌進來,把她的襯衫吹得像絲綢一般順滑得随風鼓動。辛芽從車上的小冰箱裡取了瓶礦泉水,擰開蓋後遞給她。燕綏接過來,咕咚咕咚灌了兩口,重新遞回去。因張總這事她連軸轉了兩日,此時想起傅征,給他撥了個電話。傅征看了眼來電顯示,和對方打了聲招呼,走出嘈雜的辦公區接起電話。“是我。”上一秒還火冒三丈的燕綏在聽到傅征的聲音後渾身氣息陡然變得平和:“你在哪?”“警局。”傅征站到樹下,扭頭看了眼站在警車旁說話的幾人,銜了根煙:“忙完了就過來。”燕綏聽出他話裡的沉郁,沒多考慮,命司機改道:“去警局。”——半小時後,燕綏在警局對面的路口下了車,一眼就看到站在樹下倚着車和人說話的傅征。行道樹的樹葉發綠,茂盛密實地伸展着枝葉。傅征站在樹下,長身玉立,身姿挺拔,倒比那樹看着還要挺拔惹眼。職業原因,傅征對周圍的感知格外敏感。不多時就尋到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讓對方稍等,穿過川流不息的車流走到對街接她。南辰市早年發展的規模還沒這麼大,警局就建立在老城區不遠的舊址上。老城的交通不便,警局所處的方位又在丁字路的一端,交通複雜,因還未設立紅綠燈的緣故,此處的交通情況時常有些混亂。傅征牽她過了馬路,走到剛才和他說話的男人面前,給燕綏介紹:“這位是于隊于淩霄,李捷和程媛的案子就是他負責的。”輪到燕綏時,傅征的介紹格外簡單:“燕綏,女朋友。”燕綏伸手:“你好。”于淩霄輕握住她:“你好。”不出燕綏所料,于淩霄就是和傅征一直保持聯絡的那位警察。傅征覺得電話裡說不清楚,他與燕綏的關系雖然親密,但沾親帶故的家務事他仍舊不适合深入參與,這才有了這次見面。于淩霄等會還有事,也就沒賣關子,開門見山道:“程媛昨天下午來的警局,熬了通宵,下午交代了事情始末。我們核實過,和李捷的證詞一緻,如果查實,預計要判上一兩年。”“一兩年?”燕綏驚訝。以她對刑法的了解,如果程媛隻是教唆李捷騷擾,恐吓,頂多拘留不至于判刑。于淩霄聽她語氣,以為嫌少了,笑了笑,解釋:“犯罪也是有階段的,預備階段,犯罪未遂,犯罪既遂以及犯罪終止。程媛教唆李捷殺人,是故意殺人罪的預備階段,未對受害者造成實際性傷害,按照律法,應是判處一兩年。但我不是法官,我告訴你的也隻是我的預判。”燕綏眼睛一眯,忽然笑了:“故意殺人罪?”她的聲音輕飄飄的,語氣卻有些滲人。于淩霄見她對此事一無所知,看了眼傅征,沒等他和傅征眼神交流下,又聽燕綏問:“我現在能見她嗎?”這次于淩霄很果斷:“不能。”話落又怕燕綏覺得自己太鐵面無私不知通融,想了想,解釋道:“這是規定,無論哪個警察都沒有這個權限。”和程媛見面行不通,燕綏也沒興趣再停留,微一點頭:“理解理解,我等宣判後再尋機會見她。”于淩霄瞥了眼傅征,見他眸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看在遲盛的面子上,多和燕綏說了幾句,包括後續的辦案流程,以及法院開庭審判的大概時間。他知道燕綏是受害者,和程媛還是親屬關系。就和他辦案一樣,允許範圍内他願意交個朋友行個方便,權限範圍以外他無能為力,也不會多嘴過問。辦案幾年,什麼愛恨情仇人性醜惡沒見過,犯不着去讨人嫌。警局二樓的窗打開,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半探出身來,喊了聲:“于隊。”于淩霄扯嗓應了聲:“就來。”話落,他哂笑了兩聲:“我的聯系方式傅隊那有,你要是有需要可以再打給我,我這邊還有事,就先去忙了。”燕綏颔首,道了聲:“勞你費心。”于淩霄不甚在意地揮揮手,轉身小跑着進了警局。傅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銜在耳廓上的煙被他取下來,擰着中間線折斷後抛進垃圾桶裡。燕綏有些莫名:“怎麼扔掉了……”“你有點鼻音。”他拉開車門,示意她上車:“煙味會嗆着你。”傅征要是不提,燕綏自己還沒發現。可能是下午在港口吹了風,有些凍着了。她揉了揉鼻尖,悶頭坐上車。——車剛洗過,車廂裡彌漫着淡淡的清新劑,不濃烈,反而隐有餘香。燕綏嗅了嗅:“你車在哪洗的?”“自己洗的。”傅征啟動引擎,挂擋起步:“閑下來就想你,怕管不住自己去找你隻能給自己找點事做。”燕綏果然被逗笑,手心覆在他握着檔把的手背上:“你前天晚上沒告訴我的,是不是就是這事?”傅征沒否認:“茲事體大,想等程媛招供後再告訴你,沒料到會這麼快。”一提程媛,燕綏就沉默。她以為程媛雖憎惡她,但起碼還有道德底線。騷擾,恐吓應該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不料,她竟然會對她起殺心,教唆李捷殺害她。是不是郎晴祭日那天她按部就班的到造船廠,既沒發現有人跟蹤也沒發現有人意圖不軌,明年燕戬就要到墓園獻兩束花了?燕綏勾住發尾旋了一圈,眼睛忽然被落了陽光的指示牌閃了下,微微刺目的亮光裡,她一眯眼,陡然想起一件事來。董事會那日,燕綏試探程媛試圖讓她盡快露出馬腳時告知她警方已經注意她了。當時程媛除了露陷後的氣急敗壞外仿佛并沒有太驚訝,似是已經預知到。包括警方傳喚,程媛的态度也是相當配合。以燕綏對她的了解,再結合兩年前程媛被警方拘留後猶如潑婦般耍賴的行為,程媛如今的表現實在異于尋常。她留給燕綏的最後一句話也是——“等着,這事沒完。”假設程媛對自己今天的遭遇已經了然于胸,但這事她打算怎麼個沒完?心思千回百轉間,漸漸有一條線變得清晰起來。燕綏覺得,她可能需要去見見燕沉。——見燕沉這事不急,燕綏琢磨透了張總曲折糾結的心路曆程後,覺得自己遲早要和燕沉打個照面。她隐約可見日後的腥風血雨,便更加珍惜和傅征所剩不多的相處時間。晚飯時燕綏順口提了提和燕戬見面的事,時間定在傅征休假的最後一晚。燕綏覺得自己這戀愛談得頗有深度。交往沒多久,她爸就想見她男朋友,而她男朋友也很想見她爸。這總能讓她産生一種已經和傅征交往多年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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