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堯心裡咯噔一下,知道德叔對他前幾次呼之不來暗藏三分惱怒。他斂了笑,在德叔旁坐下來,恭敬說:“德叔,段上倒班不穩定您知道,家裡又是一堆女人沒個頂梁柱。我要是禮數上缺失了什麼,德叔您體諒。”
德叔大拇指緩緩摩挲掌中的茶壺蓋,保養得極好的面龐上因笑容綻開幾縷細紋,邊點頭邊說:“你這孩子心氣高,打小我就知道。”
姜尚堯無奈,說:“我能有什麼心氣?德叔不瞞您說,我這輩子也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了。”說着沖黑子笑笑:“這小子比我出息,部隊裡再混個幾年,比我有前途。”
“黑子?”德叔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黑子對自己叔叔的藐視也不以為意,拿手肘頂頂姜尚堯後腰,說:“老婆孩子熱炕頭?昨天去你家找你你不在,雁子招呼的我。她可是從你房裡出來的,怎麼,已經那個了?”
饒是姜尚堯自認老成,對上黑子促狹的眼光也不由得耳根發熱。“你小子……想到哪去了。”
“兩年不見,雁子可不一樣啊,大姑娘了。抓緊點。”黑子嘿嘿笑,又說:“我怕我拐了你出來一天,她别等會又哭哭啼啼追上門問我要人。”
說笑時,就有人在門口咳了一聲,跟随德叔多年的大徒弟光耀上前說:“德叔,安排好了。在山口會和,對方說馬上出發。”
姜尚堯心中微微一動。昨天連續加班幾天回家後,他才得知黑子早三天前已經到家,電話裡約好了今天去聞山打獵。現在這一說,他才明白不僅隻是他和黑子的叙舊,原來德叔也要去,而且德叔似乎還有“公務”在身。
“德叔,那我就不打擾了,我……”
話沒說完就被黑子擠兌:“我說你現在怎麼生分起來了。我叔忙他的,我們管自己玩。”
德叔邊穿大衣邊回頭朝他們一笑。
“以前不都這樣。”黑子不由分說将搭在沙發靠背上的羽絨服遞給姜尚堯:“雁子那裡我早打過招呼了,她男人我借一天還不成?”
聞山市因聞山而得名。山不高,但有huáng河水千年滋養,山裡物産豐富。chūn夏獵禽秋冬狩shòu,是剽悍的聞山古輩的逸趣或添補家用的渠道。不過這幾年因為槍支管制,有資格端着獵槍進山的人沒幾個。
沒到山口姜尚堯已經發現薄薄一層積雪的路上有幾道烏黑的車轍,待走近了果然已有兩部越野車沒熄火停在山路一側。
看見他們兩部車行至眼前,對方仍不見有人下車,一直在和姜尚堯閑聊着軍旅生活的黑子有些不樂意,拖長了聲音喊了聲“叔——”
德叔臉上波瀾不興,微微昂着脖子說了句:“于胖子這幾年做礦做得風生水起,也學着會端架子了。”
其他人聽得德叔話裡隐隐有些不滿,一時間沒人搭腔,隻有黑子打破沉默發狠說:“就算他能把濟西的礦都挖穿到美國去,那也要看咱家給不給他運。”這一說,前座兩個兄弟頓時樂不可支,連姜尚堯也附和一笑。
德叔這些年停了一些小打小鬧的生意,隻專注于運輸一項,倒也賺得盆滿缽滿。聞山的運輸業早些年有些百花齊放的勢頭,後來被德叔明裡暗裡的手段整合到隻有寥寥四五家。可這兩年德叔突然停了手,似乎有點放任自流的意味。黑子和德叔一gān手下本期待的一家獨大通吃四方的想象撲了個空,或暗地裡摩拳擦掌,或腹诽德叔是不是年紀大了,沒有了當年的火xing,但畏于德叔積威多年,沒人敢撩起這個話題。就連黑子偶爾提起,便會被德叔拿眼神掃過,輕飄飄說一句“huáng毛小子,看不清楚形式。”
這次也是一樣。
德叔掃了黑子一眼,黑子立刻噤聲。
雙方僵持不過一分鐘,對方車門打開,率先跳下一個胖子。
這邊黑子和姜尚堯也相繼下了車,讓了德叔下來。
那胖子數九寒天裡連大衣也沒穿,腦門铮亮、圓頭大肚的倒象是廟裡的菩薩,笑起來五官擠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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