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了,這位岑千山一路走來,誰也不會管,就隻護着你一個人。”林尹說道,“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
“是啊,十年前跟着付師兄去東嶽神殿的時候認識的。”
十年前的穆雪才六歲呢。林尹心裡有些不太是滋味。
她和穆雪同屆上山,這個年紀比自己小上幾歲的師妹看上去性格綿軟,其實一肚子壞水。但凡自己想要欺負她的時候,最後倒黴的總是自己。
偏偏她運道還特别好,師門中不論師長,還是那些師兄師姐們都特别地護着她。
如今,就連這位大名鼎鼎的魔修都這般維護于她。
林尹心裡嫉妒,就想着,我再不搭理這個家夥了。
偏偏穆雪還拉着她,給她看自己手背上被毒液濺到的一個小點子。
“這,這麼一點傷都要拿出來嗎?”林尹沒好氣地跺腳,但終究還是施了兩三遍雨潤訣,把那一處肌膚恢複如初為止。
天空之中,一點陽光透過雲層射向大地,驅散了混沌不清的濃霧。
戰場上硝煙散去,留下一地山嶽般的巨型屍體。化身修羅,誅殺群妖的男子收刀入鞘,慢慢從那屍山血海中走回來,在他身後那面目猙獰的大黑天神收縮身形,化為一隻小小的鐵皮傀儡,蹦蹦跳跳一路跟随。
歸源宗的弟子們,第一次真正見識到魔修的實力,也算是第一次見識到戰場之上真實的殺戮和果決。
“岑大家,像您這樣的實力,獵殺妖獸的時候隻怕是所向披靡,魔靈界恐怕沒有您絞殺不了的妖魔吧?”休息的時候,程宴找岑千山說話。
“你會說這樣的話,是因為你沒有見過魔靈界的戰場。”
他們已經來到城牆附近,高聳入雲的城牆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絲絲天光透過那個缺口照進來,那一片光影混和之地至今還堆積着大量半風化的獸骨人骨。可想而知,當年妖獸破城之時,戰況的慘烈。
岑千山擡眼望着那殘缺的城牆,“在這裡每一天都有很多人死去,再厲害的修士也有可能在下一刻隕落在戰場。我之所以有那麼點小名氣,那不過是因為還沒有戰死而已。”
程宴沉默了,他自小就喜歡閱讀關于各種妖獸的書籍。想象那個人類和精靈共存的世界是有多麼地多姿多彩。
直到真的到了這裡,他才有些明白每一天都面對那樣巨大而恐怖的妖魔,每一天都參與剛剛那樣生死一線的戰鬥,是怎樣艱難而辛苦的生活。
從前,鐵柱峰的師父喜歡安排他們去山下的沖虛觀裡值值班,看看面館。年輕的他們總覺得這樣的任務過于無聊。此刻他反倒懷念起面館中的舒适飄香的氣味來了。
岑千山翻手取一支長蕭,眸波微不可查地向某個方向動了動,舉蕭就唇。
寸寸微雲,絲絲殘照,從,如清泉冷透,似坐雪懷冰。
蕭音嗚咽,清而遠去,濃又撩人。似有人纏思剝盡,婉轉心傷。獨立在那寒庭,無名滅難消。
又似有人芙蓉帳暖,桃花酒醉。情中柔情似水,雪裡驚心,多少春情負。
不曾動過深情者,奏不出此調。非意重彌堅者,吹不成此曲。
吵鬧的營地漸漸安靜下來,聽曲的人都免不了因曲動容,同嘗一杯苦酒,共理一份情愁。
幾個女孩子圍坐在爐火邊,丁蘭蘭伸手抹了一下眼角,
“唉,我怎麼都給聽哭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曲子聽起來太讓人心酸了。”
穆雪一點點撥着爐火,沉默無言。
“以前,看他們那些話本,倒也覺得沒什麼,總覺得是個故事,還挺有趣的。”另一個女孩示意了一下蕭聲傳來的方向,壓低了聲音,“如今看到真人,突然就覺得特别悲慘,你們想想,一百多年啊,獨守在空蕩蕩的廢墟裡,是怎麼熬得過來。”
“诶,我真的很好奇穆大家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你們看那位吧,有才有貌,什麼都拿得出手。為什麼當年穆大家就看不上他呢?要有一個這樣的郎君對我下功夫,我隻怕是擋不住。”
“換了我也擋不住,問題是去哪裡再找一個多情山?”
“我聽說當年穆大家是嘗過滋味了,才把人丢開不管。”
“那怎麼連個名分都不給,還以師徒相稱,這也未免太渣了吧?”
女孩們的話題逐漸偏離到了奇怪的方向。
一曲終了,餘音悠悠。
岑千山垂下眼睫,摩挲手中洞箫,他的眼底是冰雪紛飛的世界。
雪舞空中,喜愛自由自在,不願為自己停留。什麼時候才能接她在手心,等來雪化之時。
小千機一溜煙從女孩們那邊溜過來,沖他比了個成功的手勢。
那沉沉的眼眸就有了細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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