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别生氣了。”我抱住他的胳膊,撒嬌地搖了搖,“今天實在是情況特殊。不過真的要感謝你。外婆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那當然,我要是不把外婆哄好的話,她不同意把她外孫女兒嫁給我怎麼辦。”柏子仁洋洋得意,“我這叫投資,是要連本帶利讨回頭的。”他不懷好意地逼近我,“要是還不了,就拿她外孫女兒抵賬。”“那你豈不是虧大了。”我盈盈一笑,波光粼粼地斜睨他。“沒事沒事,人生知足常樂。”他白了我一眼,“自打認識你以來,我這虧吃得還算少嗎。”我笑了,輕輕喚他的名字:“柏子仁。”“嗯。”“今年有雙七夕,我賠你情人節。”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元宵夜卻鬧得人仰馬翻。小姨在監獄裡試圖自殺,被送往醫院搶救。我覺得疲憊極了,那種深深的挫敗感無力感逼得我死命揪自己的頭發。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要自殺,因為她的本來目的根本就不是自殺。為什麼總是有人可以這樣自私,連自己的生命的可以作為滿足私欲的手段。直到事情已經無可挽回的時候,我才隐約猜到了事情的端倪。她自殺是為了獲得保外就醫的機會,她想見一個人。隻此一生,他就是她的魔障。不知道啊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就好像一枚枚棋子,進退不由自己,卻看不清棋路究竟是通往什麼方向。事情過去很久以後我回想,隻是覺得浮生若夢,世事浮華皆是可笑。《金瓶梅》的作者給自己署名蘭陵笑笑生,他真是看的通透。小姨想見我,我獨自打車去了監獄。很遠的距離,掏錢付車資的時候我真心疼。可是我實在疲憊,我沒有力氣再去擠這個城市擁擠的公交車,我害怕轉車的時候會把自己弄丢。我捏着塞進口袋的p3,手在神經質的顫抖。我很害怕,怕得要命,有的時候我的直覺精準的詭異。可是我猜得到事情的結局,卻不知道該怎樣逆轉進展的過程。要出監獄的時候,我心頭一動,轉身跟在我身後的獄警,我還想去見一個人,成嗎?監獄的工作人員應我的請求幫我買來了營養品和一些生活用品。我要給他錢,他堅持不肯收,讪笑着搓手,小姐,你這樣不是在為難我嗎。領導知道了要批評的。我笑了笑,沒有堅持。一行一業都有自己的規矩,誰都不應當肆意破壞。隔了一年半的時間再看到陸西的母親,她瘦了不少,頭發間也夾雜了雪白的銀絲。她目光平和安靜,不是記憶中那個咄咄逼人的模樣。我想,如果幾年前她已是這樣,那麼很多事或許會朝着另一個軌道馳行。我們隻是小人物,這芸芸衆生中的小人物,即使木秀于林,也必遭風吹之。所以容不得犯錯,所以容不得反悔。“麥麥,陸媽媽沒想到你會來。”她歎了口氣。平心而論,她是喜歡我的,盡管程度遠遠不及對自己的兒子。我笑了笑,把東西推給她,輕聲問,陸媽媽,你身體還好嗎?“麥麥,你是不是還恨陸媽媽。是陸媽媽不好,害了大家,還對你說那麼重的話。”她握住我的手,誠懇地開口,“陸媽媽已經認識到錯誤了,決心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你就原諒陸媽媽好不好。”我想抽回手,沒有理由,隻是不想被如此親近,我有些害怕。她察覺到我的抗拒,松了手,笑容落寞而寬容,對不起,吓到你了。“沒事,陸媽媽,我隻是有點驚訝。”我掩飾地笑笑,指着火龍果道,“這些都是你以前喜歡吃的,爺爺奶奶身體不好,不能常來看你,你别怨他們。”“我怨他們?”她自嘲地歎了口氣,“他們幫我照顧西西,沒阻攔西西來看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在這裡這麼長時間,慢慢也想清楚了。我犯了罪,國家改造我是應當的。我要好好接受改造,重新做人。”我聽了心酸,我們交談了才幾分鐘,她已經提了好多次“接受改造,重新做人”。她的眼神雖然安詳,可是中途有獄警進來時,我分明感受到了瑟縮的懼意。這無關乎身體上的刑罰,而是心靈上的折磨。“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媳,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更加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我連累了我的家人,害了我的孩子,讓他一生都背負着囚犯的兒子這個精神枷鎖。我本當應該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可是我沒有做到,我隻能是他的負擔。麥麥,不要因為我疏遠西西好不好。西西是個好孩子,跟做媽媽的我不一樣,他以後一定會有出息的。你原諒陸媽媽犯下的罪過行嗎?要是不能原諒,就盡管恨我好了,不要怪西西。你知道的,他……”“陸媽媽。”我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早已經原諒你。我曾經确實非常痛恨你,但是現在我想清楚了,覺得這種痛恨沒有任何意義。陸西跟我還是好朋友,對我們來說,彼此就好像家人一樣,我也不可能因為你就有其他什麼想法。陸西就是陸西,從小就照顧我待我很好的陸西。陸媽媽,我有男朋友了。他脾氣沒有陸西好,孩子氣的時候會讓我哭笑不得。可是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所以,你不用有任何愧疚。那些過去了的事終究已經過去,我不管自己以前是對是錯,我隻想今後都好好生活。無論如何,生活還将繼續。”“麥麥,你長大了。”陸媽媽努力想微笑,卻還是沒能隐藏住眉宇間的失落。以後的日子,我想起這個早春下午的會面,總是無法忘記她臉上的表情,那種混雜着希翼失落恐懼興奮和惴惴不安的古怪的神色。我們都是小人物,所以連掙紮都要耗盡自己的全部。冬天的影子還沒有走遠,天暗下來的極快。我走出監獄的高牆,灰色的天空好似無邊的帷幕,掩蓋了舞台光芒的背後。柏子仁靠着車門,手裡夾着煙。看見我,他掐了煙頭,走過來微笑,怎麼一個人跑來看小姨。我搖搖頭,黯然道,我累了,想睡覺。“小姨身體恢複的怎樣?”“蠻好。”我仰頭看車頂,淡淡地笑,“她還沒勇敢到一刀就斷了動脈。”柏子仁握着方向盤的手青筋隐隐乍出,隔了半晌,我才聽見他低沉暗啞回應,這樣就好。他不想在外面吃飯,我們去超市買了材料回去煮火鍋。其實我已經非常疲憊,但是我想讓他高興,所以一直打起精神來挑選菜肉和菇類。買的時候不覺得,等到結賬才發現籃子裡已經滿滿。我看着柏子仁,懊惱道,早知道推個車了,叫你拎了一路。“這麼多,怎麼吃得完。”進了門,我立刻踢掉鞋子抱怨。我不知何時養成了喜歡光腳亂走的習慣,柏子仁說了我幾次無效以後隻好在地闆上鋪了地毯。“今天吃不完就明天吃。”他好笑地點點我的額頭,“又不是吃了今天沒明天。”“剛才真沒覺得多,不知不覺間竟然買了這麼多。”我把菜一樣樣地分開,羊肉卷魚蝦丸小油菜凍豆腐金針菇,滿滿擺了一大桌。“是啊,不知不覺就這麼多。”柏子仁似乎累了,倦色爬上他的眉宇,他懶懶地靠着沙發,聲音淡淡。“你要不要去睡一會兒,等火鍋好了我再叫你。”柏子仁的父親這個寒假對他分外有栽培接班人之意,公司裡一半的事情都交給他處理。這算不算另一種無聲的警告?我無所謂的笑笑,用力搓搓疲憊的臉,開始清洗菜蔬。我的眼皮一直在跳,身體叫嚣着要睡覺。幸好溫熱的水流淌在我手上,給了我一點力氣。菜洗好之後一份份分裝,我回到客廳才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煮雞湯做底鍋。我拍拍腦袋,忍不住笑了,我這是怎麼了,就仿佛魂不守舍一般。等到插上火鍋電源,我身上的精力已被全數榨幹。我摸摸自己的額頭,奇怪,明明體溫正常,可為什麼會沒有一點力氣。我靠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等到四肢開始恢複氣力,我努力笑了一下,找到包包裡的小鏡子,确信自己的臉色不是蒼白的吓人。“柏子仁,吃火鍋了。”我敲敲門,沒有人應聲,我推門進去。他已熟睡,頭陷在潔白柔軟的枕頭裡,像個孩子一般安睡。我輕輕走過去,用手指描摹他眉毛的模樣。我喜歡看他安靜的睡顔,卸下一切疲憊和僞裝,純淨如天使的睡顔。他的眉形生得好,又濃又密,他的五官不夠精緻,但湊在一起很有味道。我輕輕撫摸他的嘴唇,湊上去印了一個吻。他翻了個身,順便把我帶倒。我靠在他懷裡,手被他握在掌心。“要不要出去吃火鍋,我煮了雞湯。”“陪我躺一會兒。”他不動,箍在我我腰上收緊了一些。“湯還煮在鍋裡呢,先起來吃東西吧。吃完再睡。”我動手推推他。他睜開眼睛,似笑非笑,你陪我?我面上一紅,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自己跑出去。過了半天沒見人追出來,我隐約覺得奇怪。進去一看,他已經從床上起來,靜靜地站在窗前。也許是燈光,也許是窗外的暮色,我隻覺得這背影寂寥而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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