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拉開了序章。
這就是世上最普通的一塊廢磚。每一座矮牆土樓邊都散落着幾個,每一個建築工地裡都有成千上萬,它粗糙,廉價,坑坑窪窪,不足以成為任何工藝品的素材,上面也長不出草樹鮮花。它自土窯或磚廠裡誕生,技術含量低下,然後不怕磕也不怕碰地滾落到這個世界上,發出帶着生命重量的一聲鈍響——鼓聲強勢地加強了孵化的這一刻。
嬰兒的啼哭聲從左聲道刮到右聲道,一個平平無奇但獨立的個體降臨了。
聞一舟的背後逐漸亮了起來,燈光顯現出樂隊全員和整個舞台的全貌。
自然。樂隊身後是一塊巨大的投影幕,磚塊被擱在一片河灘的荒地上,周圍草長莺飛,鋼琴、電子鍵盤、吉他和低音貝斯逐一加了進來。淺灘蘆葦搖擺,濕地雜草叢生,螞蟻和爬蟲忙碌鑽來鑽去。一隻白色的菜粉蝶落在磚塊上——石磚一塊凹陷的淺坑積了一小汪雨水,太陽一曬,水痕立刻蒸幹了。
教育。磚塊被巨大的人手托起,一塊又一塊相似的磚塊被緩緩舉到空中,然後落下,整齊地碼放在一起。牆被壘起來,形狀規整,成方成圓。粘合劑是一些畸形的親情,标簽化的愛情,稚嫩自私的友情,以及不懷好意的規勸。牆體壘建的過程充斥着标語式的激昂和口号式的熱情,管弦樂的鋪張不由分說地推動這這個進程。自然被隔絕在牆體之外,雜草和野花看不見了,牆越來越高,漸漸能看見的隻有牆,和牆與牆之前的小世界。
泡沫。從遠處看,平整又高聳的牆并非是平直伸向遠方的,而是帶着一個微妙的弧度。所有的牆都是一圈又一圈的圓形,圓形相會相交的地方生硬地拼合在一起,期間的空隙狹窄到連光線都直射不進來,方寸間重疊着牆體的陰影。
自我。最初的那一塊磚已經淹沒在了這宏偉的工程之中,它和其他磚塊都是如此相似,即使仔細辨别也找不出來。它被階級與圈子的牆壓迫,又是組成其的無關緊要的一部分。它被互聯網的信息泡沫所裹挾,又将這一道屏障構築得更加高聳。
網。牆磚的紋路也是一張細密的網,保護和自我保護也是一種困境,阻隔了向内以及向外的探索。網一直持續不斷地收緊,靈魂都感到呼吸困難,菜粉蝶飛不過網眼大小,牆的存在遮天蔽日。
自我。牆體被貼上了不同的标簽,有融資上市IPO,有年齡戶口學區房,有車的品牌和财富自由,有藝術空間和社交圈子。牆上打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窗口,在深夜亮着辦公間的白熾燈,在午夜閃爍着斑斓的鐳射燈,在天亮前才倔強熄滅的手機熒屏背景燈。磚塊不知道這一切和他有什麼關系,它渴望得到一些什麼别的,它也享受這令人舒适的麻木和沉默。
選擇。選擇生活,選擇宜家的家具,選擇電動牙刷,選擇點贊數量高的咖啡廳,選擇一副馬蒂斯的挂畫。選擇人造的紀念日,選擇一束油畫牡丹。選擇一場海邊的旅行,選擇一場消費的狂歡,選擇一段可有可無的關系。選擇一個健身房會員,選擇一份營養餐,選擇綜藝節目上的陌生人,選擇生活。
孤獨。這是每一塊磚的孤獨,也是群體的孤獨。是身處都市森林的毫無歸屬,即使身旁全是一模一樣的磚塊緊緊貼合在一起,但每塊磚都朝着一個方向,根本看不見彼此。孤獨是身處大廠的螺絲零件,是窒息于某種宏偉事業亦或高調願景中的渺小,是身處巨大信息洪流中的孤獨。
有人嗎?牆外還有别的什麼人嗎?
瘋狂。一股自我毀滅的沖動,一份末日前的虛妄,一次灰飛煙滅的放縱。年輕的恣意和年老的倔強相互碰撞,一切都隻是一場盛大的秀,一次機緣巧合但精心排布的演出,磚塊和磚塊一齊掙紮起來,達到一種令人頭皮發麻、腳底發顫的共振,牆體開始出現裂紋。
你最好現在逃跑,或者加入我們。
狂歡。這是一小部分人肉體的狂歡,和一大部分人精神的狂歡。這是一個麻木時代裡對于最微小刺激的絕望追求,這是一個在過量信息和過量娛樂中對于最質樸感情的真摯追求。在這場革命式派對的音浪沖擊下,磚頭松動,變成飛屑,揚塵鋪天蓋地,牆塌了。
垃圾。次日清晨的廢墟上,所有磚塊堆疊在一起,支離破碎,平靜祥和。牆外日出升起,照耀着這片生機盎然的垃圾場。
觀衆席間響起雷鳴般掌聲和口哨聲,聞一舟對着燈光眯起眼睛,最後一個音符依舊在他腦中耳邊回蕩。他心中也曾有這樣一堵布滿青苔泥藻的牆,布滿裂紋但冥頑不化。但此時此刻,他氣喘籲籲,卻一身輕松——雨季再長,也總有放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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