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兩?這鄉下的土包子可真有錢,大抵又是哪個窮鄉僻壤的小地主家的子弟。“這個嘛……”他拖着腔調。見此,薛庭儴又往他手中塞了一張,這小吏才露出一個笑容。他也沒說話,往旁邊走了幾步,薛庭儴當即心領神會,将朱卷悄悄塞進袖子裡,而後畢恭畢敬對小吏施了一禮,并把墨卷奉上。小吏什麼也沒說,就拿着墨卷走了。這一切旁人沒看見,卻被毛八鬥和李大田收于眼底。直到出了順天府大門,毛八鬥才問道:“庭儴,你要這朱卷做甚?”自然是有用處,薛庭儴做事曆來喜歡防一手,雖他如今還沒決定要不要做什麼,可他已經事先做好了準備。他并不知道,他離開不久之後,從禮部那邊便來了人,要提前拿回送過來的考卷。本來是放十日,如今才不過隻有七八日,不過禮部那邊既然說了,下面人自然說不了什麼。位于草帽胡同的吳府,平常得并不像是堂堂一個閣老的府邸。隻有三進的宅子,與那些皇親國戚們動辄五進以上的豪華大宅邸,抑或是莊園别院什麼的,更是比都不能比。可住在這裡的人,卻不敢讓任何人輕忽。這是吳閣老的府邸。吳閣老雖是次輔,上面還壓着個徐首輔,但徐首輔已是老邁,眼見再過兩年就要緻仕了。明擺着徐首輔緻仕後,吳閣老便會坐上首輔的位置,誰也不敢對他輕忽。此時吳閣老氣得說是七竅生煙也不為過,他明明怒氣騰騰,卻是面無表情,隻有那時不時微微抽搐的老臉,和偶爾閃過一道厲芒的老眼,才顯現出他此時心情并不怎麼平靜。其實吳閣老并不老,也就五十出頭,他面色紅潤,臉頰飽滿,也就灰白的頭發和胡須,證明他其實已經不算年輕。“你告訴我,誰讓你這麼做的,為何做事從來不動動腦子!誰跟你的膽子讓人給侯文清遞條子,又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把吳文軒那個廢物弄到會元的位置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體格肥胖,看面相和吳閣老有些像,但明顯渾身的氣勢不如對方。穿一身深青色緞面繡金錢蟒的袍子,手上戴了隻偌大的碧玉扳指,顯得十分氣派富貴。明明體格龐大,卻是縮着肩膀,一副懼怕的模樣,讓人覺得既可憐又可笑。此人便是吳閣老唯一的弟弟,吳錢。别看吳錢在吳閣老面前像個小兒似的,說罵就罵,連點面子都沒有。實則其在江南一帶,也是跺一跺腳地面就要抖三抖的存在。吳錢平生誰都不怕,唯獨就怕自己的親哥哥吳墉。不光是父親過世之前,叫他以大哥為馬首是瞻,更是因為吳墉在他面前從來威嚴。從小被教訓慣了,如今外孫都有了,自然還是改不了。“大哥,我不也是想給你個驚喜嘛。你說這驚喜就是事先不知道,事情發生後才知,才叫驚喜。”他聲音很小,一副心虛氣短的樣子。“這是驚喜?你這是想把你大哥氣死!你知不知道會試結束,還有殿試,是時面聖的時候,你打算讓吳文軒那個廢物怎麼辦?你知不知道如今徐首輔退位在即,現如今朝中上下的眼睛都盯着我?你這不是驚喜,你這是在給我找麻煩,侯文清也是個蠢貨,竟事先不來禀報,就瞞着我将事情辦了。”其實侯文清也是想邀功,可惜功沒邀到,反而拍錯了馬屁。吳錢露出一副哭态,道:“其實我們之前也沒想過要弄個會元的名頭,隻要名次不差就行,誰知道随便找了份卷子,竟就弄出個會元的漏子。大哥,我知道錯了,我這不也是見怕出事,就趕緊來找你了。”吳錢可不是自己來的,而是吳閣老聽見了風聲,才命人将他叫過來。去叫他的時候,他還不願意來,還是吳閣老發了怒,命人将他綁來,他才伏低做小的來了。“再說了,即使有人盯着又怎樣,神不知鬼不覺。軒兒在京城名頭不顯,人家也都不認識他,等過了殿試後,我就弄個假丁憂,讓他先回蘇州待兩年,等風頭過了再出仕。”吳錢小聲地又說了一句,話音還沒落下,一個硯台劈空砸了過來,擦着他發梢就撞在身後的牆上,讓他吓得當即沒了言語。“你倒是計劃得挺好,方方面面都被你想到了。丁憂?你是打算讓我死,還是你自己死?”“大哥我……”見吳閣老臉漲成了豬肝色,吳錢趕忙跑了過去,又是給他順氣,又是認錯:“大哥你别生氣,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不也想着軒兒是咱們家唯一的獨苗……我從小讀書不行,可大哥你卻是讀書的好苗子,我就想着軒兒要像大哥才行,萬萬不能像我……我也是一時行差就錯才會辦了糊塗事……”吳閣老好容易才順過氣兒來,他端起書案上的冷茶喝了幾口,才恢複一貫泰然自若的深沉模樣。“行了,你也别當着我賣乖,當我不知道你心裡想着什麼。滾,别杵在我面前礙眼!”吳錢當即就滾了。可他也知道,這事算是過了,至于之後的事,他大哥都會辦得妥妥當當。雖然他偶爾也有些不服氣,但對自己大哥的手腕卻是很相信的。吳錢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在随從的攙扶下上了車。他車中居然坐着一個人,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此人做文士打扮,戴着四方平定巾,留了三绺胡子。看模樣文質彬彬的,倒與吳錢這滿身銅臭味的氣質不符。“東家,不知——”這文士拱手道。“成了。”吳錢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又道:“淮青就是喜歡杞人憂天,若說别的也就罷,我大哥不會拿我如何的。”陸淮青道:“閣老素來威嚴,小的就怕給東家惹來麻煩。”這陸淮青乃是吳錢府上的食客,說是食客,其實也有些類似幕僚之類的,平常負責給主家出出主意,拿個點子什麼的。陸淮青做吳錢的食客多年,深受其信賴,而這次吳錢來吳府之所以會把陸淮青帶來,也是因此這次的事出自陸淮青的主意。包括讓吳文軒瞞着下場赴考。吳家在江南一帶勢大,又是吳閣老的大本營,就靠着吳錢借着吳閣老的名頭遞條子,一路讓吳文軒順順遂遂從秀才到舉人。而會試這場,早在之前吳錢就知曉這次的總裁官會是吳閣老的人,且一定會是侯文清這個吳閣老的門生。他自然照本宣科繼續遞條子,為此甚至親自從江南趕到京城。其實之前吳閣老罵侯文清是個蠢貨這話有誤,侯文清是清楚座師沒有兒子,而吳家也就吳文軒這一個獨苗。也就是說,吳文軒遲早被過繼到吳閣老名下,他自然做了個順水人情。就是吳錢的胃口太大,竟是想讓兒子中會元。侯文清也怕會出事,待從貢院裡出來了,就特意命人給吳錢遞了信打招呼。隻是吳錢這個人,用人臉朝前,不用人臉朝後,也沒将之放在心上,還是到吳閣老聽聞了風聲,讓人将他綁了過來。“接下來就沒我們什麼事了,待四月殿試罷,我們就回江南。”“是,東家。”吳錢走後,一名女子走進書房。她生得瓜子臉,柳葉眉,身條纖細,一副弱不勝衣的姿态。但一舉一動優雅而從容,一看就是出身不低的大家閨秀。此人正是吳閣老的獨女吳宛瓊。“爹,二叔走了?”有下人低着頭走進來,以極快的速度收拾了地上碎掉的硯台,就趕忙退下了。吳宛瓊則是去了茶台前,又親手給吳閣老換了一盞茶。吳閣老接過茶,啜了一口,才點點頭。“我聽莺歌說,二叔給文軒弄了個會元的功名,才會緻使爹生了這麼大的氣。”“少讓你的丫頭打聽爹書房這邊的事,姑娘家就該有個姑娘家的樣子。”說是這麼說,吳閣老眉宇間卻不見責怪之态,似乎就是順口的一句話。吳宛瓊也笑了笑,沒怎麼當成回事:“女兒也是聽人說爹發了大怒,才會擔憂地多問了幾句。爹,你可别怪安伯,也是因為知道是我問,他才會告訴了莺歌。”吳閣老輕哼了一聲沒說話,顯然這是不打算追究了。事實上吳宛瓊作為吳閣老的獨女,極為得其寵愛,所以這府裡的事,一般吳宛瓊若是想知道,也沒什麼人會瞞着她。“二叔也實在是太過了,爹成日隻想藏着風頭,他倒好還搶起風頭來。”“你二叔這是想讓我下決定過繼了文軒來,讓他兼祧兩房。他以為不說我就不知道,他在江南那邊給文軒說了兩門親,就是在做這個打算。”說起這話,吳宛瓊自然不好插嘴了。她是吳閣老唯一的子嗣,可惜卻是個女孩兒。吳閣老也想到這事了,不免歎了一口:“若你當初和子期能留個一兒半女,爹如今也不用這麼發愁了。”自家的總比别人家的好,哪怕是個外孫。以吳閣老的權勢,不怕不能将外孫弄回吳家做繼承人。可惜吳宛瓊肚子不争氣,這外孫自然隻是空談。吳宛瓊強笑一下,岔開話題:“那這事如今怎麼辦?不會出什麼事吧。”吳閣老清楚女兒的心結,自然順水推舟沒有再多說,道:“無妨,爹自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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