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很悠閑,就像小孩在向别人誇耀自家珍藏,高興且滿足。他低頭看了看槍,用手捏着袖子擦了擦槍身給放回了車裡,說道:「其實這以前也是我們的東西,火器是前朝就有的,隻是今朝廢了罷了。」關雨霂不解便問他是為何。方緻遠笑了笑,說他也不太清楚,又拍了拍推車,側過身子看了看她,漆黑的眼瞳裡映着從大門口處透來的光,深沉卻很是落寞,最後吐出一句:「大概是因為不喜歡。」
他說這話的時候低着頭看着地上,人晃了晃輕飄飄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又念念有詞,随手撫着貨車裡冷冰冰的火器說道:「不過也沒什麼。等呈到聖上面前再曉之以理即可,追,還來得及。就等這雨小,等這雨停,等運到京,一切大計便都指日可待了。你說是不是?」
這話,比起像對關雨霂說的,更像是對那批火器說的。
如若真的是一條青天大道,筆筆直不開岔,那确是如此。等雨停,雨一停就運火器,火器運到了便呈聖上,聖上見了便會下旨,旨意一執行就會見效,其效可保大梁千秋基業。可路并非隻有一條。關雨霂回着「願一切如大人所願」,把明白揣在心裡是因為明白對方也揣着明白,隻是裝着糊塗。但裝,終究是裝,他會不安的,他會問的,他會像細雨一樣來敲窗的,把那些入他夢來的憂慮,一絲一絲地透露給你,仿佛在乞求些什麼。
方緻遠輕微一笑,用手感受着槍的質感與紋路,淡淡地說:「沒有願。一定會的。」
他說這話時眼神過于溫柔,像撫摸着一個初生嬰孩,對他寄予了千百種殷切的希望,希望他快快長大,同時又很決絕,好似包括了千百種不移的決心,決心同他一起奔赴北國戰場。這讓關雨霂想到了那些史書裡訓練有素不動如山的死士。
『鼓衰兮力竭,矢盡兮弦絕,白刃交兮寶刀折,兩軍蹙兮生死決。』
庫房裡氣氛突然變得凝重。沒人在說話,就好像從未有人說過話。雨落地,風擊門,滿城蕭飒,關雨霂輕眄半閉之門,側聽淅瀝之雨,來時濡濕了鞋襪,在這不亮不暖之地更添了幾分寒氣。這哪裡不像如今的境地?她輕吸了一口氣,決斷已下,又輕歎了一口氣,不由分說。
「大人可還記得昨日同我說過的話嗎?」
方緻遠依舊背對着她,面對的是倉庫盡頭的牆壁。是時下午,天落雨而發黯,雲蔽日而發昏,此處無燭、無火、無燈,風把全開的門吹得半閉,卻沒有一個侍衛來扶上一扶。
就好像這南梁的大門。
沒有一個人來扶。
方緻遠頓了頓,并沒有很快回話,許久方答道:「怎麼會不記得呢?」話音低如雨中悶雷。
關雨霂與他之間隔了數尺,就連聽着的話音兒都帶着風聲,那風聲破門而入又帶着雨聲,雨聲又帶着樹木蕭飒聲,蕭飒蕭飒蕭飒蕭飒蕭飒蕭飒,閉着眼聽,她覺得有些暈,有些站不住。
而方緻遠一手撐在貨車上,且聽她說,且聽她說。她說「自己心中是明白的」。呵,明白?明白什麼?方緻遠不是不知她在打哪個啞謎,隻是想更加确定罷了。
「你明白什麼?」方緻遠發問道。
「大人既已知道,既已同我說昨日今日這番話,又何必再瞞着自己?」
其實,關雨霂早就想說這些話了。在心中拟了千百遍,可說出來還是變了樣。這又怪得了誰呢?她太心急,并不想一步一步地來,就先在現在,在此刻,要同他一次把話說得清清楚楚。她自己也要受不了了,每一次想象,每一次臨摹,都是一種對内的折磨,仿佛要把自己對舊事的悲憤給掏空了,把自己對他的情分給掏空了,最後留下一顆心,空空的,連血肉都沒有。
而最痛苦的,莫過于要将這些愁這些怨在嘴裡都嚼上一遍,再用最好的方式把它們給說出來。就好像在心裡築了一座危樓,夜夜獨步京郊城外荒台上,演個千百遍,就為了給那一人看。關雨霂當真覺得自己有些不行了。她并沒有那麼堅強。家被抄時她哭得稀裡嘩啦,爹過世時她哭得稀裡嘩啦,洞房夜裡她哭得稀裡嘩啦,關家院裡她哭得稀裡嘩啦。何況又恰逢這撫州最難熬的雨,天陰引人悲,風喑催人淚,花落花知苦,柳折柳知味。
滿是愁與苦滋味,卻換相思人假寐——
「我瞞着自己什麼了?我并不明白,所以還請你說。」
早知其間苦與淚,哪容語塞悶夏雷——
「大人可還記得我們成親之後皇上免去你一個月的早朝?」
「記得。」
一問一答。
「大人可認為這運送火器随便找個官差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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