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俗禮,在通贊一聲聲的話中進行着。坐上太子李旦頻頻颔首,面帶平和的笑,李成器亦是微微笑着,眼眸深的望不到底。最後那一拜,他就面對着我這處,看着元氏向他盈盈拜下,廣袖及地極盡禮數,他意外靜立了片刻,才搭起手,回了一禮。我心猛烈地跳着,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移開了視線。禮罷他們離去,我才覺有些脫力,低聲對婉兒道:&ldo;我出去透透氣。&rdo;婉兒沒松手,也壓低聲音道:&ldo;看完李隆基的禮再說,不急在這一時。&rdo;我知道她指得是什麼,隻能心不在焉地看了又一遍,疾步出了殿門。剛邁出殿門,就見他自遠處走了回來,依舊是绯紅禮衣,猩紅刺目。身側都是匆匆上酒菜的宮婢,見了我躬身行禮後,又匆匆入内或是出殿。我緊盯着他,想要走卻挪不開步,隻能在川流不息的内侍宮婢中站着,看着他自豔紅氈褥側而來,躬身行禮道:&ldo;恭喜郡王。&rdo;他深看着我,點頭道:&ldo;多謝縣主。&rdo;我直起身,勉強笑道:&ldo;郡王怎麼這麼急就回來吃酒了?&rdo;身側人躬身行禮,他颔首後,才回道:&ldo;殿中均是衆臣世家,容不得分毫怠慢,&rdo;他見我不再說話,也靜了會兒,才道:&ldo;你要回去了?&rdo;我點點頭,胸口堵得厲害,壓抑了片刻,輕聲道:&ldo;若是妄念,害人害己,是不是該徹底放下才是正途?&rdo;他笑意漸緩,一動不動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痛難忍,匆匆走下兩級石階,被他一把拉住左腕。&ldo;郡王,快放手。&rdo;我掃了一眼四周,匆匆回頭,低聲提醒。殿内就是朝中衆臣,殿外到處是宮婢内侍,落入任何人眼中都是隐禍。他沒有答話,也沒有放手。我伸出右手,使勁去擺脫他的手,正在掙紮不開時,李成義已攬住他的肩,笑道:&ldo;縣主走路小心些,好在大哥扶了一把,否則不是要在這大喜日子跌傷了?&rdo;他說話間,李成器才緩緩松開了手。他眼中的苦意,漸化在微笑中,再沒有半分溫度。我站定了身子,再不敢看他,笑着對李成義,道:&ldo;郡王今夜可是兩個新郎的傧相,快進去陪客吧,永安回宮了。&rdo;李成義若有所思看着我,點頭笑道:&ldo;縣主說的是,殿内已吵鬧着要與新郎吃酒,我這才尋了出來。&rdo;我沒再說什麼,躬身行禮後,轉身離開了兩儀殿。沿着張燈結彩的回廊,出了東宮,太初宮中的不夜天,遍地喜慶的紅燭,照着我的前路。眼中不停地湧出淚,止也止不住。我向前慢步走着,一時又哭又笑的,哭自己竟說出口是心非的話,卻又笑我高估了自己。我以為我起碼能做到笑着應對,這幾個月我不停告訴自己要接受,我以為我日日對着經卷起碼平複了一些,可在見到他還禮對拜時,一切的以為都瓦解了。原來我有那麼多不甘,我也是自幼聽着他的事長大,無數次在心中勾勒他的模樣。我沒有機緣與他自幼長大,卻仍是早将他放在了心裡,本以為隻是兒時的夢,可這數年的相知相識,他一步步走近我,我也沒能逃得開,也根本沒有想逃開。最初他将我當做什麼,我還是明白的,可到後來,我和他誰能說得清呢?我沿着一路紅燭,竟沒有回宮,而是到了雁塔,因兩個郡王的喜事,此處更顯得安靜。六層七層仍是燃着燈燭,這些早堪破塵世的出家人仍是在譯經抄經,此時看來,卻與這宮中的喜氣格格不入。我擦幹淨臉頰,走近雁塔,守門侍衛略有怔愣,待反應過來才躬身行禮,讓出了路。待走到三層房内,一側内侍點了燈燭,見我的臉色,沒敢說什麼就退了出去。我坐在書案後,對着經卷,怔怔出了會兒神,才研磨提筆,繼續抄經。今夜的話,雖是脫口而出,卻并非意氣用事。如今宮中的局勢比過去更複雜,叔父武三思虎視眈眈王位;朝中竟也有人奏請要立皇太女,太平公主素來自視甚高,又在此微妙的時候為皇姑祖母獻上新寵張昌宗,是何意圖不言而喻;因來俊臣被貶,李家舊臣又再次掀起風浪,将本是韬光隐晦的太子推上了争議之處。這一層層這一步步,不知要走到何時算是結束,而他要顧慮得太多,年少情意又能走多遠?我不停在心中想着,給自己講着一切的道理,經書卻越抄越亂。忽然,身後有人輕叩門,低低地喚了聲&ldo;永安&rdo;。三十四圍獵(1)我背脊僵直,停了手中筆,道:&ldo;郡王這是唱得哪出戲?&rdo;身後靜了好一會兒,李隆基才笑道:&ldo;陪你唱一出臨淄郡王風流話,洞房之夜會正妃。&rdo;我眼睛腫的發疼,懶得和他玩笑,起身自案幾旁的紅泥小爐上提下茶鍋,泡了壺茶,待合上蓋,道:&ldo;快回去吧,王氏雖是側妃,卻容不得你在新婚夜如此玩笑。&rdo;他走過來,自我手邊拿起茶壺,倒了兩杯熱茶。四角皆有火盆,房内卻仍有些冷寒,茶杯上隐隐有白色熱氣,升騰化散開。他端起一杯茶,遞到我眼前,我正要接時,他卻又将手收回去,猶豫道:&ldo;你眼睛這麼腫,哭過了?&rdo;我看他厚重的袍帔下的绯紅禮衣,眼中泛酸,道:&ldo;是啊,宮中人話那麼毒,我被氣哭了。&rdo;他蹙眉,醉意惺忪的眼中隐有些不快,道:&ldo;你和我說話,無須顧左右而言他。&rdo;我見他緊握着杯子,索性去拿另一杯茶,豈料竟被杯壁燙了手,讪讪一笑道:&ldo;你不覺得燙嗎?&rdo;他搖頭,道:&ldo;酒吃得多了些,燙了還能勉強清醒片刻。&rdo;我聽他這麼說,忙去關了大敞的窗,按他坐在了椅子上,道:&ldo;從東宮走到這裡,肯定吹了不少風,要不要給你備些醒酒湯?&rdo;他輕搖頭,懶懶靠在椅子上,從上到下的看我,看夠了才閉了眼,道:&ldo;頭昏。&rdo;我低聲對門外膽戰心驚的小内侍吩咐了兩句,過了片刻他端來盆熱水,匆匆退下合了門。我待白巾沾濕,才對李隆基道:&ldo;拿熱水擦擦臉,過會兒就回去吧,若是東宮人來尋,就真成笑話了。&rdo;李隆基挪了下身子,微睜開眼,道:&ldo;我何時說要回去了?今夜就在你這裡了。&rdo;我看他不像說笑,也認真道:&ldo;新婚夜不是說躲就能躲過的,再說,&rdo;我斜看他,笑道,&ldo;你躲什麼?&rdo;他放亮了眼,凝眸看我,又轉瞬黯淡了下去。&ldo;永安,其實我很想娶你。&rdo;他忽然道。我猛地一驚,壓下心中湧上的不安,沉默着,将手巾遞給了他。他接過,一下下地擦着手,沒有再看我,過了片刻才将濕巾扔到了銅盆中,起身走到卧榻上,合衣躺下。燭燈下,他臉頰因酒醉而泛白,素淨的一張臉更顯清冷。我坐在椅子上,攥着茶杯,再沒有力氣勸他離開。七年的相識,四年的婚約,從半大的孩童到如今的少年,竟也是這麼久了。想起再相見後的一幕幕,那若有似無的話和神情,我不是沒有感覺,卻大多覺得是患難下的情分。如今看來,盡是我的自以為是罷了。太初宮的不夜天,東宮的花燭夜,我曾想過必是難捱的一夜,卻未想到是如此地步。待天有些亮了,我才站起身,推開了窗。坐了一夜,頭昏腦脹的,鼻子也有些微堵,看來是風寒初症,若是讓尚醫局開了方子,不知宮中人又會如何傳。我正有些出神,卧榻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李隆基已睡醒,坐起了身。我回頭看他,故作輕松道:&ldo;怎麼,起來了?&rdo;他點點頭,撫額長出口氣,道:&ldo;昨夜一杯杯灌下去,隻覺得有些發昏,現在才覺得那酒真是厲害。&rdo;我笑了笑,正要出聲喚人進來服侍,就聽見門外有宮婢請安的聲音,和他對視了一眼,立刻明白過來。是王寰的人。果真,待我開了門,門口四個青衣宮婢和兩個内侍忙躬了身,領頭一個的道:&ldo;側妃已命人備了醒酒湯和早膳,郡王可要現在用?&rdo;李隆基,道:&ldo;端進來吧。&rdo;那宮婢應了聲,先吩咐身側一個端了熱水來,她接過銅盆走到李隆基面前,恭謹地看着我。我被她看得有些莫名,見李隆基也笑看我,才明白是要我去伺候淨面。我走過去,沾濕了白巾,遞到他手裡,他極滿意地點點頭,眼中卻是捉弄的笑,擦幹淨臉,又喝了口茶漱口。待一切收整後,那領頭侍女才吩咐人在卧榻上擺放好矮幾,将早膳上了來。我看矮幾上的早膳,顯是用心吩咐過的菜色,又是雙人的菜量,心裡對王氏不禁生了幾分内疚。李隆基執筷,挑揀了片刻,替我添了不少菜,道:&ldo;多吃些。&rdo;我想起昨夜那句話,有些躲避的心思,笑着對他道:&ldo;我不餓,郡王自己吃吧。&rdo;他斜睨我,恢複了往日清朗:&ldo;側妃特命人備了兩人的分量,你總不好辜負了她的心意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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