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了然,慢悠悠道:“那就是他們了。”
他的語調輕緩,若涓涓細流淌過河潭,聽上去既和善又悅耳。但鐘毓實在太了解他了,當即便有不好預感,忙上前一步禀道:“南郡戰亂頻起,楚國舊民中反叛者甚多。臣以為,當前安撫優待為上策,秦楚交戰多年,彼此仇恨,大秦朝臣對楚民盤剝壓迫甚重,積怨日久,民不聊生,這才……”
“所以他們就來搶瑟瑟的藥。”沈昭的一雙眸子澄澈如雪,無辜且困惑地看向鐘毓:“瑟瑟殺他們了嗎?瑟瑟害他們了嗎?”
鐘毓靜默片刻,沉聲道:“他們隻知道自己搶的是大秦皇後的藥。”
大秦皇後。
沈昭低聲笑開,笑聲回蕩在宣闊的大殿之上,顯得無比詭異森涼。
他曾立志要予瑟瑟這世間最頂級的尊榮富貴,要讓她活在雲端,被天下女子欽羨,可到頭來,他熬盡心血捧出來的‘大秦皇後’這四個字,反倒成了她的催命符。
這人間總是如此荒謬可笑。
沈昭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玄錦縷金的厚重袖氅垂下去,無聲的落在地上。
鐘毓又諄諄勸了他一大通,所言無外乎“懷柔之策”,“仁心”,沈昭一直等着他說完了,才漫然問:“你通大秦刑律吧?”
鐘毓不知其意,一時愣住,而後輕道了聲“通”。
沈昭端起手邊的茶瓯,舉在半空,仔細欣賞着上面的青釉竹葉紋,悠閑道:“聚衆謀反,戗害大秦皇後,單這兩條,該如何論處?”
鐘毓不說話了。
沈昭接着道:“他們不是戀故國嗎?那就不必押赴上京了,就地論處,頭顱挂到城門上,一定要挂得高高的,得讓所有的楚民都能看見。”
說罷,沈昭瞥了一眼垂頭喪氣的鐘毓,又問:“你說……他們有沒有娶妻?他們的妻還活着嗎?”
吓得鐘毓慌忙跪倒:“陛下,婦孺無辜,求您寬赦。”
沈昭冰冰涼涼地看着他。
鐘毓自覺千百人的性命正懸在天子一念之間,強迫自己靜下心,慢慢地分析給沈昭聽:“南郡之所以叛亂不斷,固然是因為有楚國舊臣在暗中煽動,可若是國泰民安,百姓衣能蔽體,食能果腹,能好好活着,誰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去造反?如今南郡的情形就如同人間煉獄,秦民與楚民相互憎惡,那些無良官員趁機欺壓楚民,設置苛捐雜稅,甚至逼良為娼,強征壯丁,家破人亡的悲劇天天都在上演。若是不論緣由,鐵血鎮壓隻會令矛盾激化,此時更需要天子的仁心,需要陛下去保護您的子民。”
殿中安靜了良久,鐘毓忍不住擡頭去看沈昭的神色,他宛如玉雕,微微向後仰靠在龍椅上,姿容俊美得惑目驚心,卻半分溫度都沒有。
冰冷,又顯得很脆弱,仿佛一折就會斷裂。
鐘毓立即為這想法而感到荒謬,他是天子,手握重權,乾綱獨斷,掌天下人生殺,他怎麼會脆弱?
“原來是這樣,難怪南郡的叛亂總壓不下去,看來是朕疏忽了。”
沈昭看向鐘毓:“你親自走一趟吧,禍首一定要斬,至于旁人,你從權處置吧。朕賜你禦劍,予你先斬後奏之權,貪官污吏盡皆殺得。”
鐘毓忙謝恩,可當擡起頭看見沈昭那副倦懶的模樣,又在心裡嘀咕,陛下是真被他說服了,還是嫌他太聒噪,想拟個名目把他支出長安……
從前陛下勤政時,這宣室殿從早到晚晉谒的朝臣不斷,而今天,他都在這裡這麼長時間了,一個請求面聖的同僚都沒有,大殿前雲階明淨,守衛森嚴,四處都空空蕩蕩,一點人氣兒都沒有。
他呆愣地站着,忽聽禦座上飄下來寡涼閑散的嗓音。
“鐘卿,你到了南郡之後要多殺幾個人,等你殺的人足夠多了,你就知道,人命、生死不過如此,犯不上為這些事一天天的來煩朕。”說罷,沈昭朝魏如海招了招手,魏如海從置物架取來了他的佩劍。
沈昭撥開劍,雪亮劍刃浮雕着蓮花紋,能清晰映出人的面容,果然,照出來的樣子很醜,他一眼都不願意多看。
将劍摁回劍鞘,越過龍案扔到鐘毓身前,劍鞘以青銅鑄就,劍身是精鐵,本就十分沉重,‘哐當’一聲砸在鐘毓面前,震耳驚神,連鋪滿石磚的地都似乎跟着震了一下。
鐘毓倒是面若尋常,他身後跟着的小吏卻駭了一跳,渾身哆嗦,雙腿發軟,懷裡抱着的奏折被抖落了一地。
魏如海膽戰心驚地偷觑了眼沈昭的神色,默默為這可憐小吏捏了把冷汗。
這小吏反應過來自己殿前失儀,忙磕了好幾個響頭,想求饒,嘴唇卻顫得厲害,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驚懼之下,隻有繼續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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