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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羅入内時，趙佶已沐浴畢，正躺在寝閣藤榻中小寐。他身着一襲越羅白衣，手搭在所蓋的韶州絹被上，長長的廣袖随着那藕合色的絹面如水般自藤榻上流曳下來，榻前置有一個青銅博山爐，絲絹狀的潔白煙縷自爐頂山巒fèng隙中飄逸而出，在融融燭光下袅繞遊移，再悄無聲息地覆上他柔軟雙袖，那氣息沁人心脾，是純正清甘的沉水香。他閉目而眠，一位侍女正坐在他c黃頭枕後為他梳理半濕的長發。見蕙羅進來，侍女忙起身施禮，而趙佶未有絲毫反應，似在熟睡。蕙羅亦未驚動他，隻低聲向侍女說明來意，侍女便奉上奁具，請她來為趙佶做梳妝之事，又道：&ldo;十大王先前獨自飲了些酒，略有幾分醉意，沐浴後便睡着了。&rdo;蕙羅點點頭，接過篦梳，在藤榻枕後坐下，準備為趙佶梳頭。此時的梳發既是沐浴後的養生方式，也是為促使濕發快幹。趙佶依然作沉睡狀，面頰酲紅，唇若施朱，呼吸猶含淺淡酒香。蕙羅解開香囊，從中取出兩枚小花餅擱在趙佶枕邊，才開始為他梳理長發。那花餅名為&ldo;玉華醒醉香&rdo;，是由牡丹花蕊與荼蘼花瓣制成，先以清酒拌勻，浸潤一夜，再搗碎成泥，按為小餅，置于陰涼處晾幹，幹透後在外抹一層龍腦後儲存，以備醒酒時所用。蕙羅今日攜帶原是為趙煦所備，不料卻在此時用上。趙佶發内無塵，篦梳過處，絲絲現相，那清涼的觸感和芳水沐發的餘馨纏繞在蕙羅指尖，令她不由心底柔軟。他在睡夢中尚微蹙着眉頭，睫毛偶爾會有幾下顫動，蕙羅動作愈加輕柔，不欲因此驚醒了他。她梳頭的手勢帶有一些對頭皮的安撫動作，可能使他感覺舒服，他的睡态逐漸顯得安穩，唇際有笑意浮現，側首睡，臉頰心滿意足地蹭了蹭枕頭緞面，那模樣恬靜乖巧如嬰孩。如今眼前的他，是多麼純淨、溫和，而無害。蕙羅看得怔忡，不知不覺地引手至他臉上，輕輕撫了撫他的額頭他的唇。而他竟然于此時伸手，捉住她那手，引到唇邊吻了吻，并未睜目，卻萦溫柔笑意，喃喃喚道：&ldo;姐姐……&rdo;蕙羅一驚，深恐被簾外侍女看見，立即縮手。這倉促的舉動驚醒了他，他茫然睜眼，怔怔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似乎認出了她。&ldo;哦，妹妹，是你。&rdo;他微笑着說。蕙羅起身行禮，他示意免禮，也不細問她為何在此，依舊對她笑：&ldo;繼續為我梳頭罷，像剛才那樣。&rdo;蕙羅從命，又坐下，繼續梳發的工作。趙佶閉目，良久無言，片刻後又仰面睜眼注視蕙羅，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她，仿佛并不認得她。&ldo;真奇怪呀，&rdo;他忽然淺笑着歎息，&ldo;你這麼小，明明是個小妹妹，可是現在給我的感覺，又很像我的姐姐……&rdo;蕙羅并不太明白他語意所指，隻是莫名地覺得不安，沉默地垂着眼睫，握篦梳的手不自覺地開始顫抖。&ldo;沒事的，沒事的……&rdo;他柔聲安慰着她，支身坐了起來，微笑道：&ldo;頭發也快幹了，你來為我梳發髻罷。&rdo;蕙羅答應，開始為他绾發梳髻。少頃，又有人傳報說官家賜了夜宵點心。趙佶宣來人入内，卻見送點心來的竟是崔小霓。趙佶笑着朝她一揖：&ldo;小霓姐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rdo;小霓一哂，斂衽一福，語氣冷淡地道：&ldo;豈敢。&rdo;趙佶瞥了瞥侍女随後獻呈的點心，對小霓道：&ldo;些許小事，何必勞煩姐姐親自去做？喚兩個小黃門送來便是。&rdo;小霓冷眼一顧蕙羅，面無表情地道：&ldo;官家一向重視大王，怕一般人做事不伶俐，所以大王在宮裡梳個頭官家也會讓典飾來做。這年節新做的點心若交給别人帶來，怕也不夠穩妥，我便領命多走了這一遭。&rdo;趙佶命人收下點心，含笑請小霓坐，小霓隻說&ldo;不敢&rdo;，堅持站着，也不告退，仍不時打量着為趙佶梳發的蕙羅。趙佶便與她聊天，問的多是她近日所做的閑事。崔小霓往往以兩三字作答，不像是準備多說的樣子，趙佶便換了個話題，問道：&ldo;适才我的劍舞，小霓姐姐覺得如何？&rdo;小霓輕&ldo;哼&rdo;一聲，道：&ldo;程式戲文，你該問你阿滢姐姐；音律曲子，你該問你阿湲姐姐。我既不善文辭又不懂樂理，就算說了也是外行話，你又何必問我！&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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