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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丁難免訓練不足軍紀松散，但是好處也十分明顯：本地人守關，等于保衛鄉土，絕無叛變之虞。而且，他們當中相當一部分來自少數民族，管起來是麻煩一點，卻無不體格健碩，英勇強悍，和黑蠻子對戰正好。隻苦了侯将軍。頭半年，光顧着軍紀教育，天天斷案日日勸架，生怕西戎兵在己方内讧的時候打來。半年過去，總算磨合得差不多，西戎軍隊竟也始終沒來。國舅爺對于侯将軍搞定手下一堆蠻夷很是滿意，一晃三年過去，歲歲封賞，時時嘉勉，就是壓根兒不提挪窩的事。當初接下守衛封蘭關的任務，侯将軍不是沒憧憬過領兵出關，收複山河；或者決戰關下，退敵千裡。然而一月月一年年，國舅和朝廷到底什麼打算，完全沒譜。侯将軍為國盡忠之餘，不免常常思念從前京中快樂生活。聽說西京那幫家夥，一個個吃香的喝辣的，比在銎陽時還荒唐得厲害……剛開始走神，又聽見那個清脆的聲音：&ldo;原來将軍也不知道……&rdo;語氣裡帶着深深的失落。侯景瑞不禁拍拍子周腦袋：&ldo;嘿！這封蘭關難民進了幾百萬，沒見過你這樣的小家夥！會功夫是吧？有十五了沒有？這麼想打仗，索性别走了，留這兒給我做個親兵得了。&rdo;子釋已經登完名冊，施禮道：&ldo;将軍擡愛。舍弟十三有餘，尚不足十四。&rdo;他士子身份既定，盡管對方貴為邊關大将，屬三品高官，也隻須彎腰鞠躬即可。&ldo;才十三？我說怎麼嗓門帶着奶味兒呢！個子挺高哇，身闆兒瞅着也不錯，過兩年再來吧。&rdo;子周聽見那句&ldo;帶着奶味兒&rdo;，老大不高興。悄悄瞪侯将軍一眼，不再說話。那掌書記把子釋寫滿字的一頁又端詳了半晌，也不知是欣賞書法還是審核信息。放下名冊，抽出一張路引，将李氏兄妹三人姓名籍貫年齡身份認真抄在上邊，問：&ldo;你們打算去哪裡？蜀州境内有無親友？&rdo;&ldo;我們在蜀州并無親友。聽說西京繁華，讨生活也許容易一點……&rdo;掌書記道：&ldo;你身為士子，還用擔心讨生活？你們大概不知道，科舉因戰事誤了兩輪，恰好今春重開。你現在去西京，正趕上秋試報名。朝廷已經明令宣布：凡屬前科士子，隻要通過禮部的面審，就先給三個月廪賦。‐‐餓肚子是肯定不會了。&rdo;所謂廪賦，是朝廷發給士子的口糧。錦夏朝文教發達，重視讀書人，夥食補貼标準很高，說是發給一人，往往夠幾口人吃。何況，有資格吃廪賦，是極顯面子的一件事。哪怕再有錢的人家，也一定争着去領這份糧食。子釋微微躬身：&ldo;多謝大人指點。&rdo;忠良演上了瘾，一時沒刹住，接着道：&ldo;國事艱難，身為士子，更應為朝廷分憂才是。能夠自食其力，還是不要指望官家廪賦了。‐‐或者，邊關健兒更需要它。&rdo;侯景瑞一拍桌子：&ldo;這話說得好！難為你年紀不大，竟有這份心思，侯某佩服！&rdo;士林中誇誇其談的老爺公子他見得多了，頭一回聽到讀書人嘴裡說出這樣實實在在為國分憂的話。先前聽他們講起一路驚險，覺得不過是僥幸；得知李子釋乃江南才子，見了那筆掌書記贊不絕口的書法，也完全沒感覺；聽他吟了幾句酸不溜丢的詩，心想文人都這德行，沒啥了不起。直到這時，才真正對眼前少年起了幾分敬意。雙胞胎忽然記起從前在花家墓園連夜出逃那次，大哥跟義軍領袖馮将軍說話，擺出的也是這副姿态。互相對望一眼，心中有數，保持沉默。子釋心道：呀，歪打正着。面上更加嚴肅：&ldo;不過是份内應盡之義，将軍謬贊。&rdo;說着，從兜裡往外掏錢。侯景瑞擺擺手：&ldo;算了，别拿了。&rdo;沖掌書記道，&ldo;老黃，給他們簽押吧。&rdo;&ldo;将軍？&rdo;子釋很想順手把錢收回去。可是忠良演到一半，沒法變節，隻好捧着銀子不動。侯景瑞大笑：&ldo;你都要把廪賦省給邊關将士吃了，我哪還好意思收你弟妹的人頭稅？&rdo;錦夏朝的規矩，曆來按戶科斂。地方政府挨家挨戶登記田舍财産，根據财産等級收稅。當然，皇親國戚、官僚缙紳，這些人家自不在納稅對象之列；而士子也可以享受到舉家免除賦稅的特權。自從朝廷遷到西京，西戎開始征伐東南，入蜀難民不斷增長。難民們為了省錢，紛紛合戶逃稅。素不相識的七八人甚至十幾人冒稱一家子，隻繳納一戶的稅錢。這些人來自四面八方，根本無法準确核實其身份和财産數目。當事人随口瞎報，守關軍士趁機勒索，最後成了一筆超級糊塗賬。一年之後，戶部統計的入蜀五關稅收總額，竟然及不上普通郡縣一個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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