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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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很想問一句：你呢？到了西京，你又做什麼？擡起頭，下巴颏擱在他胸膛，冷不丁喚了一聲：&ldo;長生。&rdo;對方卻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眼中柔情滿溢，偏偏沒有焦點。一雙手仿佛無意識般在背上來回摩挲，反複流連。後背的傷疤被摸得癢酥酥，子釋腦袋一歪，又趴下了。後頭的話于是跟着咽了下去。隻聽他自言自語似的輕輕說：&ldo;天子腳下，終歸太平一些。總算不用時時提心吊膽東躲西藏；不用看見死屍遍地血肉橫飛；不用談論殺人放火陰謀陷阱……每天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生病……&rdo;他這是怎麼了？心裡沒由來一慌，坐起身，望着他：&ldo;長生？&rdo;被喚的人猛然驚醒，胸口又酸又澀。收回遊離的目光，擡手撫摸着他的臉頰：&ldo;聽話。這一年多，太辛苦。真的不能再折騰了。你……我們……&rdo;狠狠心，一刀捅下，&ldo;我們到西京去。都市繁華，才有生發的機會。真去了窮鄉僻壤，像你這樣的，拿什麼換飯吃？&rdo;聽到&ldo;我們&rdo;二字，子釋忽的放松。笑了：&ldo;說的也是。唉，打秋風吃大戶吃習慣了，竟忘了要自力更生。&rdo;眨巴兩下眼睛，把頭埋在他臂彎裡，哀怨道：&ldo;你不肯養我了麼？&rdo;&ldo;你就氣我吧……&rdo;長生右手按在自己胸腹之間，肝兒疼。那一個卻不知他這玩笑話裡全是瘀血内傷，拍拍肚皮：&ldo;說起吃飯，我餓了。&rdo;&ldo;洗漱吧。留了飯，在廚房溫着，我給你端進來。&rdo;動手劫糧的日子定在六月初八。白沙幫弟子與紅頭苗寨也聯絡上了。不獨烏三爺和羅淼，整個村子裡的人都忙得很。自從出完主意，子釋四人再不提此事，每日練功的練功，溫書的溫書，閑待的閑待。子周騰出所有空餘時間，替許汀然抄了洋洋灑灑幾百頁《聖人家語》，叮囑他記得自己用功。小男孩紅着眼眶重重點頭。六月初六一大早，四人跟着烏三爺、羅淼來到江邊。十八總勉強算是個碼頭。就着岩石紋路鑿出的淺槽當作台階，幾乎直上直下。石縫裡釘了木樁，拴了鐵鍊，權充護欄。即使是台階下水勢最緩的區域，也處處暗潮翻湧，白沫橫飛。放眼望去，江流滾滾，濁浪滔滔，連帶着礁石、山崖、天空都仿佛一齊搖晃震蕩。在岸邊稍微多站片刻，便覺膽寒心悸，要抓住棧道鐵索才敢睜眼，無法想象置身江中将是何等驚心動魄。解開綁在木樁上的竹筏，用麻繩吊着放下去。羅淼上了筏子，拴好纜繩，等其他人下來。烏三爺指着江心一塊大礁石，道：&ldo;看見沒有？那塊石頭叫做&ldo;對我來&rdo;。要想橫渡江面，就得筆直朝它撞過去，才能借着石頭周圍漩渦回流的沖力，繞過它順利到達對岸。這訣竅雖然許多人都知道，真到了江心，十之八九心怯手軟。稍有遲疑，就是船毀人亡的下場。&rdo;四人望着那塊石頭，感慨萬千。這樣一條經驗，不知是千百年裡多少船工拿性命換來的。眼前滔天之水曾經吞噬了多少闖灘的勇士，叫他們沉屍江底，魂歸滄浪。就聽烏三爺道：&ldo;闖灘渡江，說到底，靠的是膽氣和功夫，靠祖祖輩輩傳下的秘訣，還要靠老天照應。哪怕再有本事的船工，也不敢打包票，說萬無一失。&rdo;神色和語氣都變得極其嚴肅，看着子釋四人：&ldo;你們當真想好了？上了筏子，下了水，可就沒有回頭路了。我隻管點篙，三水在後頭掌舵，顧不上你們‐‐以往筏子過了江，人卻在江心飛出去的事，也不是沒有過。有人用笨辦法，把自己綁在筏子上。這招卻太險，容易嗆水。竹筏側了翻了，半點生機也不留。曾經有一個人，綁在筏子上渡江。結果行到江心，因為不得動彈，又驚又怕，活生生吓死了。&rdo;頓一頓，放緩語氣：&ldo;你們若是願意留下來，這回夢津歡迎得很。過些日子，若丫頭會想辦法送小然去玉屏峰&ldo;沉香精舍&rdo;避一避，或者，你們可以……&rdo;兩個大的對望一眼，一齊搖頭，緩慢卻堅定。子釋心想：留下來，難道白吃白住袖手旁觀看人家淌血拼命？這一腳踏進去，可就再也拔不出來了。擡頭看看面前驚濤駭浪，胸中豪氣陡然而生：都已經到這兒了，豈可畏難而退？人力也好，天命也好，不闖一闖，又怎麼知道？轉臉看着弟妹，雙胞胎沖大哥點點頭。于是深深彎腰：&ldo;三爺恩義，晚輩等銘感五内。隻是，既已至此，還是不要半途而廢吧。無論後果如何，我四人絕無怨尤。&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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