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了足有個把時辰方散,沐華臨走時問起方聞可有落腳之處,方聞指着街對面的一間客棧道:「平安老店天字号房便是。」四人這才拱手道别。每月十五乃大朝之日,沐華這日卯時上朝,原想着同往日一樣,站不了半個時辰便即退朝,不想今日朝堂上不見了宰相盧銘,百官無首,皇帝問起宰相緣何沒來,竟無人知曉,皇帝不悅,遣人去相府詢問,不多時一個小黃門慌慌張張回來禀報:「盧相被刺,暴屍卧房,首級不翼而飛,盧相之子也被人殺死,盧府上下此時已亂成一團了。」滿朝文武一聽皆是大驚失色,皇帝更是震怒,天子腳下宰相被刺,這是何等樣事,當即責令開封府會同刑部前往相府查看,緝捕兇手。沐華主管開封治安,這份差事自然逃不了,同刑部尚書餘憲帶了仵作差役等人直奔相府。兩人一進相府大門,隻聽哭聲一片,滿宅仆人四處亂竄,連過來招呼的人也沒一個,可見是人心惶惶。沐華叫住一個下人帶着往兇案現場走,來到内院盧銘卧房之前,見一堆婦人圍着房門哭泣,卻是一個也不敢進去,場面亂七八糟。餘憲同盧銘相熟,這相府是常來的,識得府中管家,見那管家站在一旁紮煞着手不知所措,忙喚過來吩咐,「快勸各位夫人回房去,莫要衆人圍聚在此,待本官查驗完盧相屍身再去同夫人說話。」管家直到這時才算六神有主,走去人堆中同個半百老婦說了,命丫頭将各房夫人摻回屋去。餘憲同沐華總算進到屋中,定睛一看,三丈方圓的屋裡一張檀木大床,一具男子屍首仰卧其中,沒了腦袋,腔子中的血濺出老遠,床帳上滿目鮮紅。餘憲雖做了幾年刑部尚書,卻是從未親臨過命案所在的,頭一遭見這等場面,登時惡心欲嘔,青白着臉說不出話,沐華看他這樣,暗歎一聲,接過差事,吩咐仵作道:「去驗看屍身。」兩名仵作上前查看,沐華也站在近前,仔細看那傷口,隻見頸上切口平滑,顯是一刀斬下,手法利落之極,除此之外再無傷痕。驗看完畢,沐華讓管家帶着往盧府公子的陳屍之所去。盧銘隻生一子名盧元,此時伏屍在東院卧房裡,雙目圓睜,面上盡是驚恐之色。仵作驗看半晌禀道:「大人,盧公子應是被人掐住喉嚨頃刻窒息而死。」沐華伏下身去細看,隻見盧元喉頭兩旁三枚烏青指痕,竟是被人以三指捏住喉管,指力之大,将喉結捏得粉碎,此等殺人之法,已顯是高手所為了。沐華看清那三枚指痕,眼神蓦地一暗。他博覽武學,識得各門各派手法,這三指鎖喉之技自然也是知道的,陝西雷家堡的雷霆掌,錦州嶽家的擒拿手中均有這般傷人之術,但這兩家人均謹小慎微,絕不會與官府中人為難,除此之外,便隻有方聞的絕學,折枝手中的一招「摘梅止渴」是這般傷敵斃命了。這折枝手隻方聞一人使得,他又恰在汴梁……沐華想到此心下暗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待仵作驗完屍,餘憲同沐華來到相府正廳,請出盧夫人問話,那盧夫人方才哭得昏了過去,這時醒來也說不出什麼,餘憲隻得安慰幾句,又命人扶了回去,叫來管家詢問。「盧相昨夜何時入睡?卧房中還有何人?」管家苦着張臉回道:「老爺昨夜是亥時一刻睡下的,隻他一人在屋裡。」「你們夜裡可聽到盧相房中有何動靜嗎?」「沒有,小的已問過幾個巡夜的家丁,都說不曾聽見響動。」「你們幾時發現盧相遇害的?」「差一刻卯時,老爺平日都是這時辰起身準備上朝,丫頭進門伺候,這才發現老爺死了。」「你們少爺昨夜又是何時入睡?屋中可有人伺候?你們何時發現他死了?」「少爺是子時三刻才從醉雲樓回來躺下的,不曾叫人侍寝。今早發現老爺出事後小的過來叫少爺前去,不想進門才見少爺竟也死了。」那醉雲樓汴京有名的青樓,想是盧少爺尋歡盡興,是以未再招侍妾前來伺候。這話管家是不敢明說的,可餘憲同沐華又怎會聽不出話外之意。沐華又問管家幾處細節,管家已說不出什麼,過得片刻,沐華帶來的都頭李武四處查看完畢過來禀報:「禀大人,屬下已帶人查問過一幹巡夜家丁,昨夜盧少爺回房後内院便下了鎖,一整夜未見府中有何異樣響動,盧相及盧少爺的卧房中也不曾留下外人腳印,門窗完好,不見損毀,盧相及盧少爺未見反抗痕迹,殺人者應是武林高手,一擊斃命,繼而逃離此地。」沐華同餘憲帶人将相府内外搜索一遍,又将一幹家丁丫頭查問數輪,見再無遺漏,這才帶走人馬進宮複命。在崇政殿外跪等皇帝召見之時,餘憲愁眉苦臉唉聲歎氣,沐華亦覺此事棘手,皺着眉不做聲。一刻後兩人被叫進殿中,餘憲将所見所聞一一奏禀,皇上聽得臉色鐵青,怒道:「我朝重臣竟如此死于非命,這兇手實是可惡之極,你二人需全力緝拿,限期一月将真兇捕來明正國法,如若不然,朝廷臉面盡失,你二人也難逃其咎。」這案子詭異離奇,餘憲隻覺頭疼之至,卻不敢推诿,隻得躬身領命,心中暗暗叫苦不叠。兩人出了殿來,沐華随同餘憲來到刑部公事房商議對策,然商讨半日也無甚良法,隻得命刑部下轄六扇門諸捕快傾巢而出,四處尋訪線索,沐華亦遣出開封府捕快挨家挨戶查問,開封府一時雞飛狗跳。待兩人将差事分派下去後已是辰時,這才想起還未用飯,沐華推了餘憲挽留用餐之意,自回開封府中吃了兩口點心,待肚子稍飽,立刻換了身微服,拉着蒼絕出了門,直奔城南而去。此時宰相被殺之事已傳遍京城,蒼絕已然知曉,卻不明白沐華不去查案,這時分來城南作甚,問一句,見沐華隻是搖頭蹙眉,蒼絕知他心中正在犯愁,也不再追問,隻安靜相陪。到了城南平安客棧,沐華将馬在門口樁子上系了,幾步沖到堂前叫來掌櫃詢問:「天字号房中的方姓客官可還在嗎?」掌櫃的回道:「公子找的方客官可是個三十出頭的相公?今兒個一早已是結了房錢走了。」「你可知他去了哪裡?」「這個兒小的倒不知,不過方相公身邊的那個小公子倒是向小的打聽過蘇大人墓在哪兒,今日是蘇大人忌日,他二人莫不是祭拜去了?」沐華一時反應不來,茫然問道:「哪個蘇大人墓?」「三年前冤死的大理寺卿蘇清蘇大人啊,葬在城外野狐坡的那個。」沐華一聽,眼神倏地一暗,返身出門上了馬便往城外走,蒼絕緊随其後,兩人打馬疾馳,半個時辰後到了城外蘇清的墳茔所在。此時日頭偏西,紅彤彤一輪挂在山尖上,血色殘陽映得這一片荒地甚是凄涼。沐華下馬走到近前細看,碑文上書:蘇公諱清并于氏夫人之墓,墓前一對香燭已燃到盡頭,墳前一堆紙灰,應是錫箔之屬所化。沐華來過這野狐坡幾次給蘇氏夫婦上香,熟知周邊環境,這時蹲下身在墳茔四周細細查看,不多時便在墳前三尺外的一叢草葉上發現幾抹血迹,那血色已成暗褐,顯是有段時辰了。「華弟,你來看這裡。」蒼絕站在兩丈外的一株松樹下揮手相喚,沐華走過去順着他手指方向看,見樹下一灘血已經凝固,一半滲到地裡,将土染紅,露在地上的那一半引了十來隻蒼蠅過來,正繞着打轉。「華弟,你那方兄莫不是同刺殺宰相之事有關?」蒼絕何等精明,一路旁觀沐華行徑,自是已猜到他心中所疑是誰了。沐華長歎一聲,苦笑搖頭,「那盧銘之子盧元是被人用三指鎖喉之術殺死,我看了傷痕,極像是折枝手中的一招摘梅止渴,便疑心是方聞所為,隻想不通他怎會與宰相結仇,如今我倒是疑他那徒兒更多些了。」蒼絕不解追問:「此話何意?」「大哥可還記得蘇清一案?」「自然是記得的,這蘇清倒是個廉潔奉公的好官兒,可惜得罪了權貴,不能善終。」說到這裡,蒼絕腦中靈光一閃,叫道:「他當日得罪的便是盧銘父子。」沐華點頭,「是啊,他被盧氏父子誣陷入獄,繼而身死,蘇夫人亦因此而亡,他兒子被沒為官奴發賣,我當日本想遣人去買下他送回杭州老家安置,不想被人捷足先登買了去,現在想來,那孩子單名可不就是個【謹】字。」「你是說,方聞那徒兒便是蘇清之子,這是學成歸來為父報仇了?」「八九不離十,但他一個孩子,天資再怎樣聰慧,也不能短短三年便練就那般功力,況且相府侍衛衆多,非是江湖老手決不能如此輕易避開,依我看,這樁案子多半是他師徒二人同為,盧少爺之死恐怕便是方聞的手筆,他這人脾性我是知道的,護短得很,徒兒來尋仇,他豈會袖手不管,定是幫着蘇謹做下的,那盧銘的腦袋恐也讓他們砍了來祭奠蘇清了。」蒼絕負手看這殘陽下的一方墓碑,冷哼一聲,「惡有惡報,這盧銘父子也算罪有應得。」一面說一面看向沐華,「如今你打算怎麼辦,可要拿他師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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