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下去,譚嗣同腦海越是清明。想用酒将自己麻醉,卻越喝越是明白。關了這報社吧,再也不給徐一凡當走狗馬前卒了,蕭然一身,到京師領罪,和皇上師傅死在一塊兒,懸首國門,看着大清垮下去,看着徐一凡怎麼得意洋洋的進北京城,篡了這個天下!他下定決心,正準備拍案而起。這個時候卻聽見輕輕響起了敲門的聲音,譚嗣同紅着眼睛擡頭,大聲問道:“誰!”門外響起了那個專門跑電報局工友的聲音,這些日子徐一凡那裡絕無消息,那工友都快失業了,這個時候卻又敲門:“譚先生,遼南電報……是徐大人的号頭……”譚嗣同冷笑一聲,你徐一凡還想玩什麼幺蛾子?要我譚嗣同繼續給你鼓吹,為你繼續捧場奔走?笑話!他大聲道:“不看!我什麼都不看!”那邊工友頓時沒了聲音,一會兒之後,才聽見門縫底下悉悉索索的聲音,卻是那工友将電報從底下塞了進來:“譚先生,看看吧……您的交代,要是錯過一份徐大人的電報,趕了我出報社,我這是算送到了……”譚嗣同大聲冷笑:“還有什麼報社!”外面再無聲音,譚嗣同胸中憤懑難消,蓦然走到門前,拿起電報,拿手就要扯!“天下皆降,你不過也是一個降字,還要分說什麼?”※※※威海,劉公島。水師提督衙門的大門,将門外的哭喊聲遠遠隔開。水師精華已經有所安排,那些不願意投降的将備兵弁,将在禁衛軍掩護下撤離這個即将成為大清國恥之地的地方,丁汝昌已經覺得此心大定,再無挂礙了。走到中堂,威海衛陸師總統戴宗骞正也官服整齊,端端正正的坐着,看着丁汝昌進來,戴宗骞朝他一笑:“禹亭,事情都辦完了?”丁汝昌淡淡一笑:“孝侯,累你久等,這些舊部,不得不安置啊……現在可好了,算是放開了,丢下了,還能有什麼念想?咱們……這就上路還是怎麼?”戴宗骞笑笑,神色也很甯靜。他是淮系出身,算是李鴻章最親近的小班子之一,當初在李鴻章平撚的時候兒以進平撚十策而進身。後來卻在李鴻章小班子内部權力之争當中不如楊士骧,給趕出來了。先是在天津,然後去吉林,帶出了一支綏字營,兜兜轉轉,最後回到威海。當官的操守也就平常,打仗水準也不過一般,這個時候的最後的氣節,卻還守住了。到了放開一切的最後,人也就平靜得很了。面前桌上,放着兩大碗生鴉片,和着酒調了,氣味刺鼻,他卻恍若不覺的笑道:“徐一凡最後來電要人,禹亭你就給了?這徐一凡,現在行迹漸漸也瞧得明白,是要當曹操的……朝廷再沒放在眼裡。現下局勢,對他再有利不過,他還能想着繼續打生打死,将皇上打回來,繼續在頭上壓着?這些熱血漢子,到他那裡還不過是一個降字的話,怕禹亭你安排得也不如何啊。”丁汝昌一笑:“這個時候了,你還真指望,上面兒就算将皇上換了回來,大清還有救?”戴宗骞咂咂嘴,也是一笑:“沒戲。”丁汝昌微笑點頭,仿佛說的不是自己身處其中得事情一般:“咱們北洋和老佛爺,已經将路走絕了。就算換了皇上,換了那些清流,這路還是會走絕。徐一凡隻要養望瞧着罷了,對于他,不過是多等兩年的事情……他這一路逆而奪取,都做得漂亮。說到底,這還是一個大勢,他不會逆了大勢,他反而會造出一個大勢所趨出來!隻是咱們,都瞧不見這小子能走出什麼樣新路出來了啊……”戴宗骞哈哈大笑:“禹亭,難道他走出新路來,咱們還能跟着不成!咱們早就走在死路上面了,大清,也在朝着這條路繼續狂奔!你還有什麼放不下,準備咱哥倆手牽手舉着白旗到鬼子面前賣兩張老臉?請吧!”說着他就舉起了桌上那碗生鴉片,丁汝昌哈哈大笑,也舉起碗,和他一碰。兩人以前交情平常,現在卻莫逆于心。在公堂周圍的戈什哈們捧着裝裹的白布,等着料理兩位大人身後事。這個時候,都低下頭哭出聲來。丁汝昌緩緩轉頭,看着他們,低聲道:“生降,死不降……”公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二十七日,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自盡,時年五十九歲。※※※在劉公島水師提督衙門口,聚集的人漸漸散去。每個人在奔赴小船碼頭的時候兒,都要在這提督衙門口跪下來磕一個頭。幾個軍官拜别之後,卻看見楊用霖站起來,朝着兵船錨泊的方向走去。僚佐一下拉住他:“雨臣,你去哪兒,小船碼頭在那個方向!”楊用霖回頭笑道:“咱們走了,水師兵船還得有個交代呢!難道讓咱們這些兵船也投降?多少弟兄死在上面,難道讓他們的魂跟着去日本?祖國河山大好,沉在這裡,不也是一個墓冢?咱們的魂,還守着海疆!”大家一下明白了楊用霖的心思。無言放手。楊用霖卻朝他們深深一揖:“各位,諸列位。大家給那位徐大人帶句話兒,大家也可别忘了,咱們水師,等着你們再建起來!我在海裡,看着大家!别讓我等太久!”言罷,楊用霖昂然而去。周圍聽着這些話的軍官兵弁,有的略一踟躇,一跺腳就跟在了楊用霖的身後。剩下的人呆呆的看着他們決絕而去的背影,周遭的一切,都已經凝固,隻有黃海波濤澎湃之聲!※※※譚嗣同握着電報的手,最終卻沒有撕下去。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從信封裡面取出了那份抄報紙。紙上隻有寥寥幾個字。“複生,徐某不降。”在這一刻,譚嗣同眼淚奪眶而出,不可抑制的流下,他站得筆直,哭出的聲音,仿佛像在嚎叫一般。國勢飄搖,氣運沉淪,泱泱華夏,終有人不降!公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二十八日,北洋水師定鎮以下六船出海,這是北洋水師最後剩下的大艦。在日本聯合艦隊的炮口下,水師艦船在駛入深水區後,突然降下白旗,打開通海閥,數百官兵,與艦同沉。在這種水深,打撈都無處打撈去!而日軍随即接收的劉公島,隻剩下空島一座。在這一天,沉寂數日的大清時報再發号外。徐一凡,不降!城頭變幻大王旗(上)“……國朝二百四十年,未有兵尚能戰,饷未曾絕,士心民心仍勃發躍躍,而國朝竟議和就撫者!宣宗成皇帝,道光年間,英夷進迫長江,截斷南北,漕運不通,而十三省勁旅,盡數挫敗,則宣宗成皇帝萬不得已,方才就撫。文宗顯皇帝,鹹豐年間,英法兩夷,自大沽上陸。我八旗勁旅八裡橋挫敗,僧郡王無力回天,而洪楊作亂與東南,湘淮勁旅,不得北調。山窮水盡,乃不得不北狩熱河,就撫兩夷。自文宗顯皇帝之後,我國朝大加振作,力圖刷新,練兵制器,可謂中興。名臣猛将,濟濟一堂,誠小康之世。如此局面,我國朝北拒俄夷,西收新疆,南退法夷,甲申平朝。适逢甲午戰事,雖海陸皆稱大挫,水師覆沒,旅順陷落,大沽被彈,遼南潰敗。然則絕非山窮水盡之秋!臣轉戰朝鮮,千裡回師,尚有精兵兩萬。遼西左近,收拾餘燼,毅軍,吉林練軍等部,亦有三萬之數。糧草器械彈藥稱足,遼南倭寇不過兩萬,正圖反攻,誠志士奮起,田間黃童白首亦有報國雪恥之心,時勢尚有可為,焉能輕易就撫?放眼天下,威海雖失,山東嵩武軍,鞏綏軍餘燼尚有三萬。國朝二十餘行省,皆稱完整,十萬大軍,晝夜兼程,星夜勤王。糧饷源源不絕解赴戰地,人皆有同仇敵忾之心,此時稱就撫者,臣不敢預其聞!有此心者,懷此意者,非秦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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