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哥與九哥玩了一陣兒,悃倦睡去,小茶兒忙接了他。‐‐‐‐‐‐‐‐‐‐‐‐‐‐‐‐‐‐‐‐‐‐‐‐‐‐‐‐‐‐‐‐九哥卻與玉姐一道用飯,雖是食不語,眼前擺放的皆是他喜食之物,卻也是無言之愛,九哥也用得暢快。食訖,漱了口,撤了殘肴,兩人各捧一盞茶,玉姐才慢慢引他說話:&ldo;褚夢麟走時送我爹一班女樂,将我娘吓了大跳,怕金哥長大看着學壞了哩。&rdo;九哥道:&ldo;金哥才多大?&rdo;玉姐嗔道:&ldo;不小了,能聽得懂人說話了,你想到哪裡去了?非得做下甚事來才叫不好?聽得多了,不以為恥,日後長大了要扳回來可就難了。&rdo;九哥道:&ldo;又是這個褚夢麟!&rdo;玉姐問道:&ldo;他怎地了?&rdo;九哥道:&ldo;他好日子也該到頭兒了。褚晉尚在太學讀書,其妻自然留京陪侍。褚晉外祖母又病了,要留女兒侍疾。褚夢麟是個内宅不清的,帶着這幫子不安份的婢妾庶子一路回家,他能安生了?&rdo;玉姐訝道:&ldo;平日裡你不大說這些個,我還道你于家長裡短不在意哩。&rdo;九哥面上一紅,尴尬道:&ldo;我不說而已。&rdo;想有郦玉堂那樣一個爹,做兒子想心裡舒坦了,不是比他更傻,便要肚裡明白,九哥有幸有申氏那樣一位明理的母親,内宅裡頭倒真個是不糊塗。玉姐道:&ldo;往後我說,總成了罷?&rdo;九哥咳嗽一聲,不接這個話,卻說:&ldo;有件事兒,要勞煩大姐。&rdo;玉姐道:&ldo;甚事?&rdo;九哥道:&ldo;還是七姐的事兒。&rdo;玉姐道:&ldo;旁的辦不了,傳些消息,若外頭有用得着你我的地方兒我來說與你,卻是須盡力的。我與六姐、七姐處得最久,最是投緣兒,豈會眼睜睜看她不快活?要我說,你也是多心,阿家何等樣人?&rdo;九哥尴尬道:&ldo;原在家時,我是不擔心這些個的,這一離開,反而多想了。&rdo;玉姐道:&ldo;誰說不是呢?我原在家時,看金哥淘氣還要打他來,如今心裡隻剩下疼了。&rdo;九哥道:&ldo;金哥何須擔心?我總不叫他吃了虧兒。有我們這些人在,他豈能不好?&rdo;說得玉姐也笑了:&ldo;看看看看,一般的心。放心罷,七姐那裡必弄得美滿。&rdo;兩人說一回話,九哥不便在後頭久留,又往外面去了。玉姐正好歇一會兒晌,起身時,朵兒來報:&ldo;娘娘,衣裳做好了哩。&rdo;卻是取了四套男裝來,皆照着玉姐身量做來,略放寬了幾分,腰上放寬三寸,紮上腰帶,倒也不顯肥襯。玉姐換上了往鏡前一照,忽地一笑,暗想,我換上這一身兒,不知道那呆子見了。西南卻說九哥托了玉姐關懷七姐婚事,玉姐輾轉使李媽媽往來傳遞消息,其間波折不提也罷,總是要經着北鄉侯府再轉一轉手兒,方好與申氏聯系上。秀英聽了李媽媽回來所說,笑道:&ldo;他們也是白操心,七姐的婚事能差了麼?&rdo;雖說本朝驸馬仕途上會有些個妨礙、宗女婚事常用來換取聘禮,七姐之事又與旁人不同。七姐雖是宗女,卻與九哥一母所出,無公主之名卻有公主之實,誰個娶了她是隻有占着&ldo;親近新君&rdo;的好處,而無有&ldo;驸馬當慎用&rdo;的害處。這些個益處是擺在眼前的,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休說各家勳貴眼熱,便是有些個書香門哥,章哥揮着手兒,指那繡球,重重&ldo;啊啊&rdo;幾聲,一顆大頭還要略略後仰,端得氣勢十足。秀英又問李媽媽外間事,李媽媽回以諸事皆順,玉姐又問外間菜價、米價。李媽媽心中奇怪,卻也一一回了:&ldo;這時節京裡米比江州貴哩,吃慣的南方菜倒是有,也是貴。娘娘還在宮外時,便是這個價。&rdo;玉姐問道:&ldo;可比前二年略漲了些兒?&rdo;李媽媽道:&ldo;一升隻多了兩文錢,咱家裡并不吃力。&rdo;玉姐又與她閑話一陣,才放她出去,命朵兒去送。小茶兒伸頭看她兩個走遠,卻說:&ldo;娘娘怎地問起米價菜價來了?想是悶着了?那衣裳也送了來了,真個閑了,便動一動?&rdo;玉姐将團扇一搖,道:&ldo;怪熱的,待天涼了再動罷。這衣裳來得也是不巧,白看着眼饞了。&rdo;今夏天熱,四面高牆,連絲風兒也無,衣角也吹不起來,看着也不好看哩!小茶兒掩嘴一笑道:&ldo;那便看罷哩,橫豎都做了來,不能穿,看看也是好的。&rdo;玉姐也是一笑,心裡卻想,一升米多了兩文錢,一鬥便多了二十文,一石米就要多上兩百文錢。太平年月,江州一鬥文要九十餘文,京城貴些,百一、二十文,單以京城論,便是米價漲了近兩成。要打仗了!玉姐眉心微蹙,凡米價上揚,總不是件好事。她常讀史書,但有盛世,米價皆賤,否則便是米價騰貴。反之亦然。米價總不會無緣無故上揚,國家有常平倉,為的就是平抑米價。貴時放米平抑,豐收時恐谷賤傷農,又開倉收買糧食。相較而言,米價便宜些兒比貴些更能容忍。京城米價,更是平抑的重中之重。能叫京城米價漲了兩成,想來事情不小。米價上揚,無非是因米少了,要麼是有大災、存糧告罄,這便是要有饑荒,此是内亂前兆。要麼便是有大戰事,為調動軍需而屯糧。無論哪一樣,都不是個好事。怨不得九哥這兩日看似心事重重。北地胡人之事玉姐是曉得的,便猜是為着這個,心頭不由沉重起來‐‐對胡用兵,便不好不用陳熙。陳熙得勢,玉姐生怕慈宮又要借勢生事。東宮一系對陳氏外戚防範得緊,縱知陳熙一回京便勸住了慈宮,慈宮近來也安份許多‐‐見着東宮也有了些兒笑模樣兒,隻是天熱年高,不大愛動,也不愛說話兒,隻于慈壽殿裡靜養‐‐卻也不敢掉以輕心。這宮中之事,但有争鬥,便是你死我活,一個疏忽,便要累及家人。更何況玉姐如今又有了個兒子,更是一絲兒也不敢叫他受着虧,便不免小人起來,深恐陳氏這是内裡蔵奸,好叫她放松警惕,而後突襲。卻又不能與慈宮真個不打招呼,她兒子生了、月子也坐了,天再熱,也須往慈壽殿請安去。五日一去,慈宮也不曾挑剔,更叫玉姐狐疑‐‐她這又是為甚?面上卻與先時一般恭敬。也攔不得慈宮想見曾孫,天曾不大熱時,也抱往慈壽殿裡去,小茶兒與胡媽媽兩個寸步不離,眼珠子一錯不錯盯着。卻也不見慈宮施展個甚手段。為此玉姐請教于孝愍太子妃王氏,王氏道:&ldo;我也解不透來。總是小心為上,卻也不好做得過于顯眼,叫抓着把柄拿來說嘴,道是你與慈宮離心。&rdo;玉姐暗暗記下,道:&ldo;總是大哥還小,乳母看好了便可,再過一、二年,才是真個愁人哩。&rdo;王氏低頭不語,心道,再過一、二年,許你就能做得主了。‐‐‐‐‐‐‐‐‐‐‐‐‐‐‐‐‐‐‐‐‐‐‐‐‐‐‐‐‐‐‐‐旁話休提,這日卻又到了玉姐去請安的時候了。因天熱,玉姐并不曾帶着章哥,到得慈壽殿,皇後卻還沒有到。玉姐有些訝然,她也覺着慈宮面前,中宮不如淑妃,然中宮卻是不敢放肆的,怎地這回中宮并不曾來?問了方知,天熱,宮才人留下的女兒夜裡睡不着,鬧了一宿,中宮叫吵得腦仁兒疼一夜未睡,一早便頭暈,宣了禦醫去。卻是告假了。玉姐看慈宮面上略顯憂色,也作憂心狀,勸慈宮:&ldo;隻因天熱而已,禦醫也是好手兒,崇慶殿也不缺冰,休養幾日便好。&rdo;又與慈宮說些個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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