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遙聞言并未露出失望之色,面上依舊一派平淡,他轉回身看向水池,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如雲似霞的紫藤花,也倒映着碧藍的晴空。&ldo;雲孫,我不是秋家親子。&rdo;蓦地,他道。燕雲孫微愣,想這是全帝都,甚至說是全天下隻要知道威遠侯的人都知道的事。&ldo;這我從小就知道,而侯府裡的人都知道,侯府外的人也都知道。&rdo;秋意遙靜靜的看着那在水中微微蕩漾的紫藤花簇。&ldo;爹娘、兄長待我之好,非是親人而勝于親人,但這并不會讓他人就沒了閑言暗忌,而爹娘每每耳聞總是一臉不豫,兄長更是曾因别人罵我一句&lso;野種&rso;就把人打得頭破血流,結果反挨了爹爹的打。&rdo;燕雲孫聽着不由暗暗點頭,打得好,秋意亭那臭小子總算也挨過打啊!&ldo;所以我從小就懂得了看人眼色,懂得如何說話才不會被人憎厭,如何做人、做事才會令人喜歡。&rdo;燕雲孫暗慡的心情還未到頂便是一呆。&ldo;我就這麼察言觀色地長大,然後他人提及威遠侯家的秋意遙,亦從一開始的&lso;狗雜種、來路不明的孤兒&rso;到&lso;侯爺家的養子&rso;到&lso;秋家二公子為人溫文謙和,待人細心寬諒&rso;。&rdo;秋意遙微微一笑,那笑容淡淡的如一層浮煙飄在面上,&ldo;到而今,天下間知道我的,看到是贊我的比罵我的人多,而爹娘亦以我為榮。&rdo;燕雲孫怔怔看着他。&ldo;可是這個溫文的秋二公子,也許隻是一個虛殼。&rdo;秋意遙面上的浮煙似的淡笑終于散去,于是露出那種空洞而怅冷的眼神,&ldo;而……真正的我是個什麼樣子,卻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rdo;燕雲孫依舊未語,隻是看着他。他與他從小就識得,可以說除他的親人外,最熟悉秋意遙的便該是他燕雲孫了。而從小,秋意遙便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他每每被爹娘訓話之時亦會聽到&ldo;你即算不像意亭那般有出息,至少做到意遙一半的聽話懂事我就心滿意足了&rdo;這樣的話。再到他們長大,帝都裡提起秋意遙,更是贊不絕口,他的父親敬熙伯燕文琮更是感慨道&ldo;秋家隻兩子,而我有九個兒女,可這九個加起來連人家一個意遙抵不上,更不用說老大了&rdo;。是的,秋意遙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個讓人喜歡、贊賞的幾乎是毫無缺點的人。&ldo;雲孫,我要離開帝都的原因,你是知道的不是嗎?&rdo;秋意遙回頭看着燕雲孫。燕雲孫自沉思中回神,然後心頭一涼,頓哼着鼻子道:&ldo;本公子不知道!&rdo;秋意遙臉上又浮起淡淡的笑,&ldo;你請來的名醫難道未曾告訴你?&rdo;這話雖是詢問,可話中的意思卻是那樣的肯定。&ldo;沒有!&rdo;燕雲孫瞪着眼睛。秋意遙搖頭,&ldo;雲孫,我自己也是習了醫術的,我又怎會不知。&rdo;&ldo;你那半吊子算什麼!&rdo;燕雲孫不屑。秋意遙不與他争論,走至紫藤架下,看着滿架如火如荼的花,輕輕歎息,&ldo;如此明媚的韶華,若是永遠綻在枝頭,那該多好,可它總要謝去,我們無計可阻之餘,隻能心中怅然。&rdo;燕雲孫默然。&ldo;我此生,都不知自己到底是何人,亦從未做過一件縱心任情之事。&rdo;秋意遙伸手自枝頭摘下一串紫藤花,&ldo;所以我離開帝都,不想最後都做着那個别人眼裡的秋意遙。我也不想讓爹娘親眼看着……以他們疼愛我之心,那必是痛不欲生的一件事。&rdo;他手指拂過,那紫藤花瓣便如細雨紛飛,籁籁落地。&ldo;雲孫,我并不喜歡戰場,我亦非喜歡殺戮,可是不知為何,我很想去丹城,這可能是我此生唯一做的、亦是最後做的一件任性之事。&rdo;秋意遙看着地上那些細碎的花瓣,眼神裡似是憐惜,似是解脫。&ldo;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是爹爹自戰場撿來的,或許那裡才是我的歸處。&rdo;話是如此的平淡靜然,可心裡卻不知為何生出一種蒼涼孤寂。他孤身而來,亦孤身而去,這個天地許有他存身之處,許連安魂之位亦無。可是……比之錦繡繁華溫情脈脈的帝都侯府,他更願魂散在這荒涼蒼寂的天涯某處。燕雲孫依舊默然,秋意遙亦未再說話,于是園中一片沉寂。許久後,蓦地園中響起燕辛一聲尖叫,秋意遙回頭,便見燕辛在地上打着滾,眼看着便要滾下水池,他趕忙縱身一躍,傾身,伸手,将腦袋剛浸到水的燕辛一把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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