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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頁(第1頁)

他的心暗暗的,不自覺的向她靠攏,為她遮掩,為她守護,照顧生病的她。不為别的,隻為能繼續看到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似也能給糾結在恩與義之間的他一絲勇氣和希望。當她女裝出現在安州城頭的那一刻,他發覺,自己的心徹底地交給了她,交給了這個如青菊一般美麗綻放的女子,再無半分猶豫,再無保留的空間。他是多麼幸運,能得到她如太陽一般熾熱的愛,與她同生共死,與她度過如詩如夢般的那個冬季。但他又是何其不幸,不能陪她一生一世,不能再為她擋住風風雨雨。為何,命運要這樣殘酷的對待自己,對待那麼善良、純淨的她。自己是多麼的想為她而活下去,可如果活下去的代價是付出千萬人的性命,那活着豈不是比死了更痛苦千萬倍?可如果自己真的在她面前死去,又讓她情何以堪?讓她如何面對愛人因己而死的真相?!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鬓邊的白發,容兒,我怎能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模樣?!我甯可一個人孤獨的離去,也不願讓你看到這樣的我,不願你的餘生活在自責與痛悔之中。孔瑄平靜地望向滿面淚痕的慕世琮,緩緩道:&ldo;侯爺,我想求你一事。&rdo;慕世琮的心在無邊的黑暗中沉沉浮浮,看不到一絲光明,他不敢望向孔瑄,顫抖着搖頭:&ldo;不,你不要求我,我不會答應你的,我隻要你活下去。&rdo;孔瑄微笑着搭上他的右肩,輕輕搖晃了幾下,歎道:&ldo;侯爺,我們認識幾年了?&rdo;聽不到慕世琮回答,他仍是微笑着沉入回憶之中:&ldo;我們認識有六年多了吧。那時,我們都還是意氣少年,你争強好勝,從不肯低頭認輸,我呢,雖是有目的地接近你,卻也總是被你激怒。我們倆,打過多少回架,怕是誰也記不清的了。&rdo;慕世琮悶聲道:&ldo;那是你總讓着我,我心裡清楚的。&rdo;&ldo;是我不好,不該讓着你,我心懷不軌,有負于你的情義。&rdo;&ldo;别說了!&rdo;&ldo;不,侯爺,你聽我說,一直以來,是我對不住你,能得到你的原諒,是我孔瑄三生有幸。但我今天,還是想求你這件事,望侯爺看在我是将死之人的份上,答應我。&rdo;慕世琮五内堵塞,硬生生把淚逼回心口,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塵土,不發一言。&ldo;侯爺,我走之後,容兒,就拜托給你了。我相信,侯爺一定能護得她的平安。&rdo;孔瑄的聲音如在半空中飄浮:&ldo;我求侯爺,不要告訴她真相。你就說,說我在海州的舅舅找上門來,我随他去辦一件很緊要的事情。等一切風波平息,她重獲自由了,求侯爺到安州城郊象形山南的三顆并排的松樹下,我的墳前告知一聲。那處是我父母的墳墓,我會想法子和他們葬在一起的。&rdo;慕世琮喉間酸痛難言,猛地用力甩掉孔瑄的手,吼道:&ldo;你不要和我說這些,我死都不會答應你的!&rdo;孔瑄微笑道:&ldo;侯爺,我還有一言相勸,我藩兵力不足,終不能與朝廷對抗,撤藩是遲早的事。如果王爺能夠緩一段時間後,安排好退路,還是勸王爺激流勇退吧。侯爺您的性子,實在不宜與皇帝或是甯王這樣的人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我,真的不想你再遇到什麼風險。&rdo;他淡淡地笑着,站起身來。慕世琮雙目圓睜,緊拉住他的手:&ldo;你要去哪裡?!你不許走!你讓我如何去見容兒,你為什麼不親自去和她說?!&rdo;孔瑄輕歎一聲:&ldo;侯爺,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去見她嗎?&rdo;慕世琮急道:&ldo;那我這樣去說,她會相信嗎?她,她那般癡心,怎麼可能被這漏洞百出的謊言瞞過?!&rdo;&ldo;她不相信也罷,滿天下找我也罷,但總比看着我為了她頭發全白、面容枯竭、在她面前呻吟着死去要好。如果我真在她面前死去,隻怕她會随我而去,但我若隻是失蹤,她為了找到我,便還有活下去的希望。更何況,她現在還要救她的族人,她那麼堅強,會熬過去的。&rdo;慕世琮緊抿着嘴唇,卻始終不放手。孔瑄看着他如雕刻般的額頭,輕聲道:&ldo;侯爺,若是現在,你是我這般處境,你會怎麼做?&rdo;慕世琮的面色漸轉慘淡,本能下想跳起來将孔瑄死死拖住,但孔瑄的這句問話又将他死死地釘在了原地。燦爛炙熱的陽光從樹枝間灑下,樹梢,鳥兒撲愣着閃過,街道上車馬的喧嚣聲和小孩子的打鬧聲隐隐飄來。慕世琮與孔瑄對望良久,終緩緩地,緩緩地松開了握着他的手。他狂笑着雙手掩上面頰,淚水由指縫淌落,孔瑄慢慢跪落于地,将他緊緊抱住,低聲道:&ldo;侯爺,你多保重!我們來世,再做兄弟吧!&rdo;五月下午的陽光曬得人有些昏昏沉沉,藍徽容坐在質子府後院廊下,望着空曠的院落,怔怔出神。心尖處的疼痛一陣陣傳來,是自己真的病了,還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們,怎麼還不回來?!她呆呆地望向手中的十幾根白發,這是她從孔瑄枕上發現的。他,到底是怎麼了?他肯定有什麼事在瞞着自己,為什麼不告訴自己?!梅濤等人都有些怕見到她似的,遠遠的躲在前廳。院中靜寂無聲,這無言的寂靜中卻又有股暗流,每隔一刻,便讓藍徽容湧起恐懼與不安。慕世琮面無表情的踏入府門,梅濤如逢大赦,迎上前低聲道:&ldo;侯爺,藍小姐在後院,她好象察覺到了什麼。&rdo;他又望了望門口,疑道:&ldo;孔郎将呢?&ldo;慕世琮眼皮一跳,輕輕的話語中疲倦不堪:&ldo;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若是容兒日後問起孔瑄,你們記住,就說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rdo;慕世琮在院門口默立良久,低聲一歎,修眉俊目,終在極度的痛苦後平靜若水。落日餘晖下,他腳步輕松地步入院中。藍徽容猛然擡起頭,驚喜一瞬後又有着掩不住的失望,慕世琮含笑道:&ldo;容兒怎麼這個時辰還在這裡?&rdo;藍徽容跳了起來:&ldo;孔瑄呢?他怎麼沒和你在一起?&rdo;慕世琮步到院中水井前,猛力拽拉井繩,打出一桶水,借冰涼的井水平息心頭激湧的痛苦。邊擦臉邊笑道:&ldo;容兒與孔瑄可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這麼兇巴巴的問我要人。&rdo;藍徽容攥緊了手中的白發,緩步走到慕世琮面前,直盯着他水珠流淌的面容:&ldo;告訴我,孔瑄在哪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rdo;慕世琮面色不變,将面上水珠抹幹,走至廊下竹椅中坐下,微笑道:&ldo;孔瑄在海州有個舅舅,不知從何處知曉他的消息,昨日找上門來,似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孔瑄随他去了,說辦完那事後,就會回來。讓我轉告一聲,免得你擔心。&rdo;&ldo;海州的舅舅?&rdo;藍徽容眉頭輕蹙,依稀記得孔瑄似是說過他母親是海州人,但他母親嫁得遠,又去世得早,似與娘家親戚沒有什麼來往,怎麼突然冒出一個舅舅來了?而且還在這個時候,竟然不與自己說一聲,就随那人去了?她正愣神間,慕世琮輕唉一聲帶着竹椅向後一倒,靠上牆壁,伸了個大大的懶腰:&ldo;唉,累死我了,今天陪劉相的二公子打了一天的馬球。容兒,我要去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宮吧。&rdo;說着站起身往屋内走去。綠影一閃,藍徽容攔在了他的面前,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嚴肅:&ldo;侯爺,我要你和我說實話,孔瑄到底去了哪裡?&rdo;慕世琮閃身擠入房門,笑道:&ldo;容兒怎麼不相信我說的話,孔瑄忙完那事就會回來的。&rdo;說着便待将房門關上。藍徽容用力将房門一推,跟了進來,慕世琮瞪眼道:&ldo;容兒,你已和孔瑄有了婚姻之約,我和他是兄弟,你可得注意一下我的清譽。&rdo;見藍徽容隻是靜靜地望着自己,慕世琮漸漸有些慌神,心氣浮動,不忍看她的眼眸,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央求:&ldo;容兒,你先回宮吧。&rdo;藍徽容雙目灼灼,盯着慕世琮:&ldo;侯爺,你也知道我與孔瑄有婚姻之約是吧?&rdo;慕世琮将心一橫,寬去外袍,露出僅着短褂的上身來,藍徽容本能下閉上眼睛。慕世琮強笑道:&ldo;我當然知道,所以你現在速速給我出去,乖乖地回宮,免得壞了你我的清譽。&rdo;藍徽容羞惱下漲得滿臉通紅,卻又睜開眼來,一步步向慕世琮逼近。慕世琮手足無措,一步步後退,被她逼到桌前,退無可退,急道:&ldo;容兒,你這樣,可不象話。&rdo;&ldo;侯爺,我想告訴你一句話。&rdo;&ldo;什麼話?&rdo;藍徽容仰起臉,聲音極低極沉靜,卻讓慕世琮覺得有着一股自己承受不住的力量:&ldo;侯爺,我想告訴你,孔瑄若是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走了,我在這世上,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rdo;慕世琮心一沉,雙腳一軟,癱坐于凳上。藍徽容将手伸至他的面前,那十幾根白發如飄飛的柳絮,從她指間悠悠落下,她一字一句道:&ldo;侯爺,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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