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老俊彥在院子裡溜達了幾圈便回了書房打坐。這是他在中國生活了十餘年養成的習慣,從一個老和尚那兒學來的,宜于全身心放松平複情緒,或排除幹擾靜思遐想,尤其對于他這類高強度思維的人很有益處。
可今天似乎不怎麼管用了,腦子裡雲翻霧騰怎也靜不下來,這對于他是極少有的事情。
中午時分,他在辦公室小憩,副官藤也進來向他彙報從中國派遣軍本部獲取的相關信息:宣傳課并未派人回本土行使所謂的俊彥事迹搜集任務;葉子和芥川分别是特高課課長助理和甄别組的人;俊彥沒啥事,既沒犯什麼錯也沒立什麼大功。
“一定有事,繼續查。特高課斷不會無事生非,隻不過封鎖了消息而已。”老俊彥斷然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特高課介入準沒好事,或許俊彥君卷入了某樁案子,至少目前看來屬于常規調查階段,我已經讓人往深裡挖一挖。”藤也分析道。
下班在車上,藤也報告,葉子和芥川去了老佐佐木家。
老俊彥說了句“動作夠快的啊”,閉上眼睛看似閉目養神,實則心中已然翻江倒海。老佐佐木與自己是同鄉,與葉子聊起家常,未免不涉及當年往事甚或某些隐私,尤其他的婆娘,一張嘴極能說。怕倒是不怕,可沉渣泛起終究不是件好事。
電話鈴響了,等了會兒,妻子佳玟子并沒喊自己接,那便是她自己的電話了。她的電話極少,今晚上這個電話恐怕就是老佐佐木的婆娘打來的了。
老俊彥再無心打坐下去,起身在室内來回走着,腦子裡梳理着一件件往昔采取的補救措施,确定并無遺漏,一顆翻騰着的心始稍稍平複下來。
佳玟子的電話足足打了二十分鐘之久,她進屋來給老俊彥的茶杯續水時,神色上略有些郁悶,他裝作不經意地問了聲,誰的電話聊了這麼久?
佳玟子勉強笑了笑說,是佐佐木家裡的。
老俊彥“哦”了一聲說,你們好久沒見面了吧,幾時有空我陪你過去拜訪一下。
已經往外走了的佳玟子在門口停下了,一副欲言卻止之态。
老俊彥遂體貼地問:“怎麼了,聊得不愉快呀?”
佳玟子走了回來,把熱水瓶放桌上,走到他身前說:“她家今天來了兩位年輕的客人,是從中國特意過來的,說是要宣傳咱家的正雄,向他們了解他過去的事。”
“這不挺好的嗎?”老俊彥心裡已然非常清楚妻子之所以為何猶猶豫豫的原因了。
“好什麼好呀,她個長舌婦竟跟那兩個不相幹的人說起了我們在老家曾看過不孕專家的事。真是讨厭極了!”佳玟子用一種怨憤的口吻說。
“這有什麼呀。看過怎麼了?看好了,不管是誰看好的,說說沒什麼的,你還氣上了。”老俊彥伸手按了按她的雙肩,以示安撫。
“你心還蠻大的,就不怕有個什麼,你臉上挂不住啊!”佳玟子扭了扭身體。這是一種撒嬌的姿态,盡管六十多了,但在丈夫面前,她總歸還是女人。
老俊彥心裡不舒坦,嘴上卻哈哈笑道:“我能有什麼?天底下好像也沒有誰曉得你我之間的那些事。除非你……”
佳玟子撲哧一下也笑了說:“你什麼你呀,我一生都為維護着你活着,你還……”
愈發笑得大聲的老俊彥擁她入懷,親昵地說:“我知道,當然知道。所以你無須愁,也無需怨,幾句家常話而已,沒必要放在心上。去打盆熱水我燙燙腳,今兒有些乏,早點兒睡。”
可老俊彥哪睡得着啊,特高課的人幾乎都殺上門了,因不知道兒子是否真有事,他隻能無所作為任憑他們往下查,這份無奈且無助,可不是他這個老諜報的風格,但又能如何?
早起吃早餐時,佳玟子見他氣色不好,便讓他在家休息一天。他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出門時接過她手裡的公文包,在她手背心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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