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的尹凱自踏出一廳辦公大樓的那一刻,就置身于曾克凡給他設定的全方位立體式布控。
秦昊陽組長是整個軍統系統赫赫有名的追蹤高手,在尹凱或返家或前往某地的路途中,布下了層層的全視角天羅地網。
當上午尹凱辦公室電話鈴響起之後的半小時内,秦昊陽就從電話局拿到了電話是從某個電話亭打出的信息,由此得出尹凱或将于下午或晚間與某人見面的判斷,他當即調用了局本部多名追蹤好手,布置在了尹凱将有可能前往的各條路途中,采取遞進式跟蹤術,既不讓其輕易發覺又可将其置于視線範圍之内。
對曾克凡交予他的秋楓和靳小非二人,因他倆是新人生面孔,他将倆人置于最接近尹凱身側之地,近乎于貼身跟蹤,外圍由老資格的外勤随時接應。
回到半坡軍官公寓家中的尹凱,站在二樓的窗口,通過望遠鏡查探周邊的動靜,确實也未曾發現什麼可疑的迹象。
一廳的高級軍官公寓,處在一個小小的名叫半坡的山崗上,門口有憲兵把守,來訪者須得經過電話印證方得入内,即使有人由院牆翻入,一經巡邏隊發現,輕者驅趕,重者拘押。
在尹凱的鏡頭裡,山崗下的路邊停放有數量不等的私家車,這些車均是左近沒有車庫的人家停放,對他來說均是些“熟面孔。”戰時的山城重慶,寸土寸金,尋常人家有個栖身之地都算不錯了,若非高官巨賈,哪裡有得閑地置辦車庫。
但在此刻的尹凱思維裡,權當這些車已經被曾克凡征用了。
時值下班與晚餐區間,公寓間的草坪上,有孩童和少年在嬉戲玩耍,亦有三兩青年學子手捧書本在朗朗誦讀,呈現出一片安甯祥和的氛圍。
在尹凱的眼裡,這些青年均被納入監視者範疇。
在這些三兩青年中,就有靳小非在内。他的任務很單純,确定尹凱身處公寓内或出門的所有動靜。在他手持的一本書下面,藏着一部小型無線步話機,與山崗下的秋楓保持單線聯絡。
此時的秋楓半倚靠在山崗下右側通往街區路上一個拐角處他的私家車駕駛席位上,山崗左側是片樹林,沒路。他的任務就是接收靳小非的信息,中轉傳遞給外圍的秦昊陽并接受他的指令。
也因此,他很閑,閑得甚至有些無聊,雙腿擱在方向盤上不斷抖着,嘴裡胡亂吹着口哨。随着夜幕的降臨,肚子裡忽然咕噜了一聲,他對着步話機嚷了一聲,秦組長,肚子餓了。
秦昊陽倆字回他,忍着。
他嘀咕了一句“忍個球啊”,步話機裡傳來秦昊陽的嚴厲斥責:“姓秋的小子,老大和郝處寵你我可不慣你。就在你的周圍,一廳特務處蠢蠢欲動,另有不明人物也在盯着,你最好跟我老實點,出了任何差錯,誰也保不了你。”
秋楓懶洋洋地回了聲“是,組長大人”,搖下車窗玻璃向外看着,面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三十公尺外有家雜貨鋪。他放下腳打開車門,一隻腳已探出車外,卻又一下收了回來。起碼的規矩他還是要守的,萬一這時尹凱從山上下來了,若因自己的擅離職守出了意外,處分事小,太沒面了。
他探出頭去四外掃視一眼,見路燈下有一男一女兩個小孩正在玩“跳房子”的遊戲,他趕緊從兜裡掏出皮夾取了兩個大洋,朝兩個小孩招着手喊他們過來。兩個孩子跑着過來了,小男孩興奮地打量着車子說,小哥哥,你的車好酷啊。
秋楓的車當然酷了,最新款的德國奔馳,整個重慶就沒幾輛。他摸了摸兩個小孩的頭說,幫小哥哥辦件事,小哥哥等會兒帶你們兜風。
兩個小孩高興得“好呀好呀”的直嚷嚷,秋楓便将手裡的錢交到小女孩的手上,指着不遠處的雜貨鋪,讓買六個面包回來,包括他每人兩個,剩下的錢由他們自己支配,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兩個小孩歡天喜地地跑着去了,秋楓正得意地吹着口哨,步話機忽然響了起來,小非通報,尹凱從屋裡出來了:穿了件紫色襯衫卡其色西褲,臉上化了個兜腮胡子的裝,頭上戴了頂禮帽,正朝他的座駕走去;他坐進了車内,發動了車;車子正朝山下駛去,估計兩分鐘到達你的位置。
這下急得秋楓一邊向秦昊陽複述,一邊朝雜貨鋪那邊望去,兩個小孩還在那兒指指點點着,步話機裡秦昊陽已然下達跟蹤的命令。他鑽進車内發動了車,一隻眼睛望着尹凱車來的方向,一隻眼睛巴巴地瞧着兩個小孩總算往回走來,但卻是慢吞吞地在走。他一眼瞧着尹凱的車開了過來,而兩個小孩尚在十公尺開外,他連忙一邊朝他們招着手一邊喊着“快跑。”
終如他所願兩個小孩飛跑着過來了,他從車窗裡伸出手一把搶過面包,朝兩個小孩喝了聲“閃開”,一腳油門踩下去,遠遠瞧着了尹凱的車,松口氣的同時狠狠咬了一大口面包,那吃相彷就如同餓死鬼投胎,一口等不得一口,小孩子嘛經不起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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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凱的車沿着秦昊陽預設的方位往前開去,街上穿行的路人衆多,他一路小心地開着,一副并不着急的樣子。秋楓作為第一梯隊距他約八十公尺遠遠跟着,絲毫不擔心跟丢,前方某個路口随時有第二梯隊的車展開遞次跟蹤,前提是他若跟丢。
前面有個十字路口,紅燈亮了,尹凱将車開到街邊停下從車内下來,街邊有個水果店,他壓了壓帽檐走了進去。
秦昊陽命令秋楓開過去,在泰甯路口上另一輛車。
車子經過水果店時,秋楓往裡面瞅了眼,三兩顧客,尹凱彎着腰在挑選水果,一副兜腮胡子分外惹眼。
在泰甯路口,秋楓上了一輛老式福特車,車上的“司機”他并不認識,這人顯然接到了秦昊陽的指示,待他一上車,便讓出了駕駛位,并向秋楓伸出手索要他那輛車的鑰匙,接着上了他開來的車,手握方向盤做出一副随時開車的準備。
秋楓接過方向盤等了約三五分鐘,尹凱的車過來了,車窗關着,隻看得見他模模糊糊的面孔,秋楓踩腳油門跟了上去。
步話機裡不斷傳來秦昊陽不安的聲音:詹維本的人就跟在後面,且另有不明車輛遠遠相随,疑是日本人。
考慮到秋楓車技尚可,沿路遊刃有餘,秦昊陽命令他牢牢卡住頭車的位置,若有車輛超車,撞它,損失由老大貼補。
夜色漸濃,尹凱的車在九龍坡區悠哉遊哉地兜兜轉轉了近半個小時,突然加快車速往沙坪壩方向開去,秋楓将車速提了一檔的同時蓦然感覺到了某種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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