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國慶怔住了,緊跟着,他的激情一下子被調動起來了,他的兩隻眼睛也開始放光了。他說:“你說得太對了,你敲到我的麻骨上了!我知道我身上有毛病。有時候會忍不住顯示自己……但是,有一點,可以說,你還不了解這個平原。在這裡,缺的不是傻氣,我知道你是從大的方面說的。在這塊土地上,生長着的就是一股股的傻氣,到處都是傻氣,傻氣是平原上的最大優勢,同時也是最大的劣勢。裝傻充愣、大智若愚是這塊土地的特質,正是因為傻氣太多了,它把很多好的人才都淹沒了。傻氣是可以做大,但它也磨人,它吞吃的是人的靈性……”
小謝兩眼直直地望着他,說:“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呼國慶故意貶低自己說:“我就蒙了個電大,後來又暈去進修了兩年。”
小謝問:“在哪兒?”
呼國慶說:“武大,是呼伯保送我去的。”
小謝驚喜地說道:“喲,說起來咱們倆還是校友呢,我也是武大畢業的。”
呼國慶擺擺手,調侃說:“不敢,不敢。我那不算,我那不算,你們才是正牌。我是瞎暈的,拿錢買的。”
小謝嗔道:“就是校友嘛,你看你……”
呼國慶笑笑說:“就算是吧。高攀了。”
小謝仍很激動地說:“你的話也有道理。可我認為,土壤是可以改良的,這當然是一種文化改良。它需要時間。我剛才說的‘傻氣’,跟你所說的傻氣還是有區别的。雖然同是本質,但‘本質’和本質也有區别。我明白,你所說的本質其實是血脈裡帶着的一種東西。而我所說的本質,則是一種大的走向,這兩個相比較來說,一個是遺傳,一個是認識……”
呼國慶點點頭,接着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器須鈍力。其實,這裡邊有一個‘度’的問題。任何事情都是有‘度’的,差之毫厘,謬之千裡。關鍵是在‘度’的把握上……”
往下,兩人越說越近乎,越說越投機,都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那話語就像是一把打開心靈的鑰匙,兩顆心都在一個亮點上跳躍着,你近一步,我也近一步,你躍上一層,我也躍上一層,很多東西一點一點地被剝蝕掉了,剩下的隻是兩顆心的交彙,是精神亮點的互補……
十點鐘的時候,呼國慶看了看表說:“噢,不早了,我該走了。”
謝麗娟柔聲細氣地說:“好,你走吧。”話是這樣說的,可她的聲音太媚了,兩隻大眼直勾勾地望着他,那分明是在挽留……
十二點了,呼國慶站起身來,又說:“太晚了,招待所要關門了。該走了,真該走了。”
謝麗娟仍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并不站起送他,隻是聲音更軟更柔更甜:“好,走吧……”
那聲音實在是太誘人了,那聲音鮮豔無比,像是一隻隻紅色的小櫻桃。呼國慶忍不住想把那聲音吃下去……
他又坐下來,自我解嘲說:“好,我再吸支煙。”
謝麗娟什麼也不說,站起身來,彎腰從茶幾上拿起煙,給他遞上一支,而後又拿起火,從容坦然地移坐到了他的身邊,把火給他點上……
後來,不知怎的,兩人就抱在一起了。先是嘴對着嘴,接着是舌頭攪着舌頭……心智已燃燒到了那種程度,肉體也要跟着燃燒。這種燃燒是先親到了“裡”而後才退到“外”的,是先有靈,而後才有欲;那舌尖尖上吮的是思想的汁液,親的是語言的結晶,是在精神上成熟之後才在肉體上品嘗的。兩人先是坐着親,而後又站起來親,親着親着身體的那些部位就接觸在一起了……呼國慶覺得他抱着的簡直是一團火焰,一團肉豔豔的火焰,觸到哪裡哪裡就有火熱的回應……他也有過一瞬間的遊移,他想到了妻子,可那火焰很快就把他僅有的一絲遊移燒成了灰燼。小謝渾身顫抖着對他說:“國慶,國慶,你把我吃了吧,你把我撕撕吃了吧……”
一個月後,呼國慶決定離婚。
沒有面條了
呼國慶是在極其秘密的情況下,實施他的離婚步驟的。他也沒想一下子就把婚離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計劃是三年,打一場“解放戰争”。
呼國慶的妻子叫吳廣文,師範畢業,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在縣城的一所小學裡當教師。她跟小謝沒法比,人長得一般,幹巴巴的,還是個溫性子,說也說不出個什麼,也隻會教個加減乘除,哄哄孩子。一開始的時候,呼國慶并沒有提離婚的事,他一字都沒透,反而比平時回去得勤了。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他對妻子說:你看,縣上工作忙,應酬也多,一天到晚累得迷三倒四的,我也沒工夫陪你,老讓你一個人在家,我這心裡挺不是滋味。你下了班,也出去玩玩嘛,跳跳舞什麼的……吳廣文說,我不去,摟摟抱抱的,啥意思?再說,我也不會跳舞。呼國慶說:不會可以學嘛。我也不會。這樣吧,湊住機會,我帶你去學學。于是呼國慶就抽空帶她去了兩次舞場……
此後,在長達一個月的時間裡,呼國慶沒再回過一次家。他先是借機會考察去了,在外地待了半個多月,出差回來,他也沒有回家,而是獨自一個人開着車到小謝那裡去了。這時候,他已學會了開車,常常獨自一人開車到市裡去“彙報工作”。不過,他已交代過秘書,讓他隔三岔五地去給家裡打個電話,送些舞票什麼的。待他再回家的時候,發現妻子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她在穿戴上有些講究了,走路也稍稍有些發飄,沒事時,嘴裡竟然哼出了“一二三四一……”他心裡說:很好。
這樣持續了一年多時間,呼國慶又有了新的發現。她發現妻子比以前愛說了,也都是些小道消息,從舞場上傳出來的消息:縣裡的人事安排,誰誰跟誰誰有勾扯;學校裡的一些變化,哪個班裡學生如何……在她的話裡,不時透出一個信息,她總是說,秦校長那人不錯,秦校長那人水平高,秦校長那人思想解放……呼國慶總是笑笑說:我也看那人不錯,是塊料。有一天晚上,呼國慶突然開車回家去了,可門卻鎖着,于是他又驅車趕到了縣城裡的一家舞廳,一看,果然不錯,妻子正跟那個姓秦的跳舞呢。從側面看,那姓秦的眼裡有東西。
他誰也沒有驚動,就又悄悄地離開了舞廳,心說:好,好哇。
再後,呼國慶出差就更頻繁了。他經常給家裡打個電話,說他要出去幾天,有時是一個星期,有時是半個月。初時,妻子還有些牢騷,時間一長,也就慣了。這時候,她已當上了那所小學的教導主任,常跟校長在一起研究工作,也忙起來了。到了第二年的冬天,呼國慶覺得時機成熟了,到了該攤牌的時候了。他先是秘密地去了謝麗娟那裡一趟,告訴她不要再往縣裡打電話了,要她在這一段時間裡跟他斷絕任何聯系。其實小謝很聰明,她從一開始就沒有以個人的名義給他打過電話,每次打電話,隻要他不在,她總是說:我是市政府辦公室,有個材料讓呼縣長趕快報來……連這樣的“暗号”電話,呼國慶也不讓她再打了。眼看要過年了,小謝有些不高興,就埋怨說:“你這個人就喜歡搞陰謀。攤開不好嗎?”
呼國慶說:“我也想搞陽謀,也想光明正大,可這樣行得通嗎?”
小謝說:“為什麼行不通?我就敢去縣裡,敢當衆宣布我愛你!你敢嗎?”
呼國慶說:“你别再給我添亂了。還說呢,我第一次來市裡找你,你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冷若冰霜。那不是陰謀?”
小謝抱着他的頭,輕聲說:“那我也是為你好。我就看你靈不靈。你知道有多少人追我麼?一個排都不止。你剛當上縣長,我是怕他們兩個看出我喜歡你,我怕我忍不住會流露出來。他們在組織部門工作,捏着你的政治生命哪……多不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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