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原本是合家團聚的重要佳節,寓意着熱鬧、祥和與美好。故名着《紅樓夢》中的百年望族賈府,對這一厚重的傳統節慶十分在意,兼之賈母又是喜歡熱鬧喜歡過節的當家人,對"中秋"節自然分外看重。
書中曾兩次着筆寫賈府過"中秋",一次在第十一回,一次在第七十五、七十六回,尤以後一次更為細緻,以兩個回目的形式将賈府過"中秋"的場景全面鋪陳開來,寫得可謂酣暢淋漓。
然,賈府的"中秋"盡管奢華熱鬧,諸多活動卻織滿了悲涼之音,讓人唏噓不已。
一、秦可卿在中秋之後不久即逝
第十一回"慶壽辰甯府排家宴,見熙鳳賈瑞起淫心"寫道,邢王二夫人及寶玉鳳姐去甯府拜壽,慶賀"敬老爹"生日,順便探望秦可卿的病情。
從尤氏回複王夫人的話語中即得感知,秦可卿就是在過完府中的中秋節後患病卧床的:
"他這個病的也奇,上月中秋,還跟着老太太、太太們頑了半夜,回家來好好的。到了二十後,一日比一日覺懶,也懶得吃東西,這将近半個多月了。經期又有兩個月沒來。"
之後不久,秦可卿便猝然離世。由此帶來賈府中秋的第一個悲音。
二、甯國府的中秋悲音
第七十五回"開夜宴異兆發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谶",再次傳來甯國府的中秋悲音。隻是,這次悲音定格在賈敬殡天之後。
隻因喜好煉丹的賈敬中丹毒突然暴斃,正值中秋時節。甯府為守孝,這年的中秋不得過節,隻能"應個景兒",在八月十四日晚上"吃些瓜餅酒"。
然,居喪的族長賈珍奈不得寂寥,仍整日遊頑曠蕩,以習射為名,請了各世家弟兄及諸富貴親友在天香樓"射鴿子",令賈蓉作局家。還安排鸾童随侍,可謂荒淫無恥到極點。
即便在應景的八月十四日晚上,賈珍"煮了一口豬,燒了一腔羊,馀者桌菜及果品之類不可勝記",照樣在會芳園開懷賞月作樂。一發高興時,又令佩鳳吹箫,文花唱曲,還行起令來。
就在夜已三更甯府換盞更酌之際,"忽聽那邊牆下有人長歎之聲"。
賈珍厲聲叱咤:"誰在那裡?"。然,根本沒有回音。隻一陣風聲過牆而去,恍惚間隻聞得祠堂内隔扇開阖之聲。此時會芳園裡月色慘淡,風氣森森,讓人毛發倒豎,更覺涼飒起來。
次日一早,賈珍帶領衆子侄開祠堂行"朔望之禮"時,祠内依舊好好的,并無任何怪異的迹象。
甯府中秋悲音從何而來?許是賈府的祖上早已憎惡賈珍等不肖子孫種種劣行,冥冥中發出了正式警告的聲音。
三、榮國府中秋活動處處帶有悲涼
甯府如此,榮府俱然。
就在八月十五日中秋之夜,賈珍尤氏晚飯後來到榮府陪賈母一大家人熱鬧地過節時,榮國府也彌漫着凄清悲涼的氣息。
因榮國府剛曆經"抄撿大觀園"風波,薛姨媽帶着寶钗寶琴離開了大觀園,晴雯、司棋、入畫被攆出府,鳳姐李纨又病着……
榮國府一下減少了人口,少了不少活力。賈母就曾說,"偏又把鳳丫頭病了,有他一人來說說笑笑,還抵得十個人的空兒,可見天下事總難十全。"
以緻即便賈母費心地吆喝着賈府上下熱鬧地過中秋節,亦感力不從心。
雖說合府能參加的都來過節,就是大老爺賈赦、二老爺賈政也熱情地參與了中秋夜宴活動。但賈府早已織滿的悲涼之音,依然在原本快樂的中秋佳節裡傳來。
且不說賈母在中秋之夜的強顔歡笑。她老人家一直在喝酒,不時招呼大家推杯換盞,不過是借酒消愁。她的幾次歎息就已隐現出賈府沒落的哀愁,此時的賈府已然郁郁寡歡,有了秋葉飄零的蕭殺之象。
就是賈府的中秋夜宴上,一系列活動不時有悲涼之音襲來。
賈赦在"擊鼓傳花"時講"母親偏心"的笑語,實際上也是對賈母的不滿,後來他大誇賈環的詩作得好将來襲得爵位惹得賈政隻好出言制止,後賈赦又不慎摔了一跤跌傷了腿,邢夫人隻得中途離席去照顧……
在"桂蔭聞笛"活動,又聽見"嗚嗚咽咽,袅袅悠悠又發出一縷笛音來,果真比先越發凄涼……"。笛聲的悲怨在夜靜月明之時,更顯幽傷。以緻"年老帶酒"的賈母有觸于心,不覺落下淚來。尤氏後來講"四個兒子"的笑話,也有些隐喻,帶有不諧之意。
寄居賈府的林黛玉見外祖母感傷人少不似當年熱鬧時,不免對景感懷,自去俯欄垂淚,後與史湘雲相約着下了山坡,去凹晶溪館聯出"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這等凄清奇谲之絕語,将賈府中秋悲涼之音提升到極緻。
四、賈府中秋悲涼的寓意
透過賈府悲涼的中秋節,已然明白"盛極而衰"的賈府步入了沒落的境地。隻不過,家大業大的顯赫賈府,"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延緩着衰亡的時日罷了。
曹公之所以這樣寫賈府的中秋,蓋因中秋節是《紅樓夢》的關鍵所在。全書起于開篇中秋節賈雨村的詩,以月作喻,以景寫情,隐出一部紅樓的哀、散、悲、辱。
故賈府的中秋節,在貌似熱鬧中早已織滿了悲涼之音。兩次中秋節,一次是祝賀賈敬的生日,卻道出秦可卿陪老太太、太太玩至半夜,不久即卧病在床,轉而離世;一次是賈敬殡天後,賈府過中秋節一系列活動中已然織滿了悲涼之音。
可見,《紅樓夢》賈府中秋的悲涼,無不寓意着賈府這個看似昌明的簪纓之家注定着以沒落收場,如夢如幻,萬境歸空時,隻留下血色的浪漫亦或底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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