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藍景儀還抱着斷劍書香,腰上空蕩蕩的,單手遮擋臉上那道猙獰傷口,紅着眼眶躲在藍思追背後。
藍曦臣觀音廟後一蹶不振,諸葛先生救人素來隻救各大宗主當面送去請求救助的人,且要收取千金診金,藍景儀的臉當然是沒人管了。
金淩心中湧現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沖得他幾乎要喪失理智。他冷哼一聲,眯眼盯着方才出言不遜的少年,剛想開口——
“不勞金宗主管藍念閑事。”藍景儀突然道,“請金宗主快走吧,去宗主該去的席位。”
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瞬間凝固了。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卻又湧向金淩心口,塞得他胸口發悶。
金淩看着藍景儀,慢慢道:“你當真要我走?”
藍思追想開口,被藍景儀一把拉住,對金淩紅着眼眶道:“請金宗主去宗主席位!”
金淩半天說不出話,最後對藍景儀道了一句:“好!”
随後轉身,領着金氏門人拂袖而去。
他還是一名少年,那些跟随他的門人,每個都比他大上許多。本來走到一半,金淩極想擡袖子摔幾樣身邊的東西,可他現在是宗主了,最近過得很不好、很辛苦、很孤獨,他不想再做錯更多的一件事,于是擡起的手,終慢慢放下。
那群少年逐漸散去,藍思追對藍景儀道:“你為什麼不告訴金宗主,方才是他們放不下伏魔殿的糾葛,先在背後議論金宗主有娘生沒娘養、又克死小叔叔,你出言喝止才被圍攻的?”
盡管仙督即位盛典有這樣幾個角落、這麼幾個傷心人,但聶懷桑顯赫貴氣,他身邊的江澄俊美逼人,加上萬衆歸心,盛典又被江澄不顧聶懷桑反對勸阻,強行大操大辦,搞得極其奢靡,實在是辦得相當風光體面。
下邊“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上邊更是“山不厭高,海不厭深”。聶懷桑求賢若渴,大開招賢之門,今日前去六顧民間極有聲望的隐士,明日又去橋頭連站九通宵為懷揣曠世法器的老人撿鞋穿鞋,後天再親自趕着馬車空出左邊的位子去清河城門口迎接看門五十年的大爺。這樣禮賢下士的行為,天下不是隻有聶懷桑做,但其他人畢竟身份高貴、家族顯赫,做的時候再怎麼放低身段也有一份世家子弟獨有的傲慢(“你們看看含光君就知道了”某位秣陵修士如此說)。唯獨聶懷桑,天生就是個全然沒有架子的慫人,兒時被赤鋒尊上午祭刀下午沉塘,求學時又今日替魏無羨抄書明日求江澄給小抄,論收服這些心高氣傲眼高于頂的能人異士,再沒有人比他得心應手,茅廬越顧越等成雪人,看門大爺和殺豬友人聊得越目中無人他臉色越是和悅一片,搞得是賢名在外,人人稱頌,四海英才紛紛如百川歸海般奔騰而來,你唱壯士一去不複返,他給獻上隆中策,我又将曠世兵書作為服侍穿鞋的報酬雙手奉上,真是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後朝的史仙,将聶懷桑執權的前三年,稱為“鳳凰得梧,桑柔盛世”。這是對聶懷桑禮賢下士、不拘一格重用人才、懷柔仁慈的極高贊譽。
鳳翔于九天兮,非梧不栖。
士伏處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你看看懷桑,也是個剛管事的,底下已經無人不服,你怎麼還……”江澄将話打住,放緩了語氣,溫和問道,“舅舅問你,搜查整理金光瑤藏寶室的事,辦得如何了?”
“價值連城的金銀锱铢都沒有少。”金淩身着金星雪浪宗主服,眉間點砂光彩奪目依舊,神情卻添了幾分難言的失落無助,道,“但除了《亂魄抄》,古籍名冊全不見了。除此之外,也找不到陰虎符和溫情的佩劍皎峣。”
江澄頭疼地将手撐住額角,若有所思。
從前小兒歌橋頭,風光全被三尊雙壁什麼的占去,而現如今,聶懷桑也成了孩子們争相扮演遊戲的對象。有天魏無羨路過當時的街角,看曾經扮演自己的孩子依舊穿着黑衣,卻拿把蒲扇成了聶懷桑,實在是為這份涼薄感到非常傷心,好在扮演藍忘機的孩子白衣如舊,沉默如舊,腦後勺綁着的那根白帶子也如舊,才稍感老懷有慰。但藍忘機尴尬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幻想,眼睜睜看白衣小孩轉過頭來,那根原本綁在額頭的帶子已覆于眼上——原來他扮演的是明月清風曉星塵。
“吳王好劍客,百姓多瘡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不僅孩子如此,上行下效,千古皆然。西漢“衛子夫霸天下”,滿長安的女子都畫衛子夫自創的梨花妝。金光瑤當仙督時,頭上盛名堆得比他帽子還高,和夫人秦愫相敬如賓,當時天下不僅是修士,就連普通百姓,尤其是蘭陵一帶的,男子皆戴軟沙烏羅帽,女子則鬓邊簪牡丹。而聶懷桑當仙督後,一夜之間,大江南北的公子少俊們,都人手一把扇子。在寒冬臘月裡扇着風招搖過市蔚然成風,扇面上寫着“路不平,刀出鞘”或其他銘言,俨然是當今天下最時興的潮流。
薛洋也趕時髦,給自己置辦了這麼一把折扇。這把扇子,扇面上的白紙是最上等的白紙,扇面上的題字也是筋骨俱備,寫得很好。
曉星塵道:“為什麼你買一把扇子,大家都經過時,都議論紛紛,笑個不停?”
這時聶懷桑剛好從門外經過,卻又反彎着腰、仰着頭倒退一步從門口探頭去看。他看清楚後,笑得前俯後仰。
薛洋道:“你瞅啥?”
聶懷桑笑得話都說不出,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着走開了。
薛洋道:“就這點氣度,虧他還是最新公子榜第六!”
曉星塵道:“公子榜?對了,阿洋,你扇子上究竟題了何字?”
這時江澄第七次提着俜禮匆忙路過門外。
風雨觀音廟之後,江澄便成天同聶懷桑厮混,且說不了幾句話便突然冒出一句:“懷桑,我跟你說。我想起來了,我爹死前,最後主動說的一句話是‘阿澄,你要好好的’,看都沒看魏無羨一眼哦。”聶懷桑就答道:“嶽丈一定是更偏愛你這個兒子。平時還能忍住,給魏無羨多些憐愛,到了生離死别時,真情流露,是不會有假的。”
江澄高興極了,嘿嘿一笑。
複聊了幾句,突然江澄又沒頭沒尾冒出一句:“懷桑,我跟你說一件事哦。蓮花塢覆滅時,我爹都不跟魏無羨說話的,魏無羨主動喊住他,他才對魏無羨說‘阿澄你要多看顧’,一聲關心魏無羨的話都沒有。”聶懷桑便答道:“所以說啊!你爹平時對魏無羨再好,他也隻把你當兒子看,給魏無羨的好,都是在為未來的你培養一個忠心報恩的家仆而已,正如——總之,魏無羨并不是個對江家知恩圖報的,他太愛逞英雄了,可惜嶽丈苦心白費。還是阿澄好,重整旗鼓、厲兵秣馬,興複蓮花塢,嶽丈泉下有知,一定愛死你了,親一個!”邊說邊猛親了江澄一口。
江澄高興極了,嘿嘿嘿一笑。
繼續聊了幾句,突然江澄再次突兀冒出一句:“懷桑,你說我父母是不是其實很恩愛啊?不恩愛怎麼會有我與姐姐呢?何況姐姐的名字還叫厭離,我爹親自取的。他們總說性格不合,其實現在想來,共同點挺多的啊。你看啊,他們都愛指腹為婚吧,都愛和好友結拜吧,都是變态級别的深藏不露吧。我娘生前讓紫電認主我爹,誰都沒說,而我爹,死前一定要回去護我娘呢。”聶懷桑滿臉微笑,看着江澄,道:“你爹與你娘當然是兩情相悅的啦。如果不是真心愛上了,你娘會嫁給你爹嗎?我問你,你不愛我,你會不會嫁?會嗎?你看,搖頭了吧。我也是,如果不愛你,才不娶你呢。”
江澄高興極了,嘿嘿嘿嘿一笑。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長一段時日,江澄動不動便把這些話反複說給聶懷桑,聶懷桑每次都給予肯定,江澄高興得就像個身高八尺、一百多斤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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