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淮城以後,司徒敏就在為走和不走開始糾結,畢竟這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或許會改變一個人的一生。熬了幾個月,司徒最後采用了對比法,即在一張紙上把留下來的優點和缺點都寫出來,然後看看到底是好處多還是壞處多。
繼續留在淮城的好處是:①生活安耽,工作輕松,永不失業,旱澇保收。②待遇是當地工薪層的3-5倍,比公務員還更好,可以過上優越的生活。③在當地的社會地位比較高,找個女朋友非常容易。
但繼續留在淮城的壞處更多,這就不是幾句話可以說清楚的了,司徒敏作了一個全面分析:
缺點一,生活圈子小,過不上正常人的生活。四班三倒的工作模式,把人牢牢的鎖在了一個小圈子裡,成為電廠的一顆螺絲釘,和社會的接觸很少。如果繼續呆在淮城,壓根不要指望和上官燕還有任何靠近的可能,恐怕退休之前還能否見上一面都不好說了。
缺點二,工作模式單一而重複,缺少挑戰性。電廠的工作入門難,但一旦入門了也就那麼回事,工作3年是如此,再工作30年也變不到哪裡去,這是期望生活豐富多彩的司徒敏所感到恐懼的事情。
缺點三,無法發揮司徒敏綜合能力強的優勢。電廠隻是非常單一的工作,不要求多才多藝,和社會也沒什麼接觸,這裡隻需要服從和按部就班,而這顯然不是司徒敏的興趣和強項。
缺點四,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生來就是皖州籍貫。如果繼續在淮城工作,那麼隻能在這裡娶妻生子,而孩子必然生下來就是皖州的戶籍,這在司徒敏看來就是人生的倒退,自己有電廠職工的身份倒是無所謂,但對孩子而言就不太公平,萬一孩子以後成績不好,淪落為一個落後州的普通人,要怪自己一輩子。
缺點五,無法滿足司徒敏的虛榮心。回到水州以後,很多人問起司徒敏的工作地點和待遇情況,司徒敏都很不好意思回答。風雲聯邦的年輕人,如果在東都、南都和北都等發達大都市工作都會讓人羨慕,在相對落後的西都工作都已經讓人不怎麼看好,而作為水州人在落後的皖州工作是幾乎要被嘲笑的事情了。另外國安電廠的待遇,雖然比當地人要高得多,但在水州人的眼裡也無非如此。因此心高氣傲、事事好強的司徒敏,注定難以安心地在淮城一直工作下去。
除了以上的五點壞處,還有一些讓司徒敏難以接受的事情,這也是促成司徒敏決定要辭職的原因:
第一件事,在剛進單位的時候,就聽說每人能分到一套三室一廳,但大家望眼欲穿地等待了幾年,員工宿舍卻被蓋成了爛尾樓。據說是因為國安電廠發生了一次火災,損失了不少錢,但好臉面的老總沒有往上彙報,而是把損失的窟窿用蓋員工宿舍的錢去補,造成員工宿舍的施工單位因為資金不到位而停工了。員工宿舍遲遲不交付的後果就是全廠職工隻能一直租房子或者在集體宿舍混日子,繼續過着居無定所的日子。
第二件事,司徒敏剛到淮城的時候,買了新的熱水壺燒了一壺開水,發現壺裡結了厚厚的一層垢,比在水縣燒了兩年的熱水壺還要更嚴重,這對于BOP專業的司徒敏來說,馬上意識到淮城自來水的硬度過大,水中的鈣離子和鎂離子含量過高。這是因為淮城沒有足夠的地表河流,自來水公司隻能大量抽取地下水而造成的。飲用水可以用瓶裝礦泉車來代替,但是洗菜、淘米、刷牙、洗澡呢?過了兩年,來自西都的同事竟然被檢查出來有膽結石了,這讓大家都人人自危。
第三件事,國安電廠裡中專及大專文憑的同事很多,很多人都報了自學考試準備專升本,司徒敏當然也報了。一開始司徒敏還過了幾門,覺得升本已經指日可待,但自從開始四班三倒以後,司徒敏發現有時間學習卻不一定有時間去考試,很多時候考試時間都在自己的當班期間,想找别人替班吧,但關系好的同事自己也要去考試,誰能去參加考試全憑倒班的運氣,這讓司徒敏大為不滿。
第四件事,廠裡的運行部為了檢驗運行人員是否認真檢查設備,北方的一些領導想出了馊主意,他們随機的在設備的某些位置留下了一張字條,說巡檢人員發現此條後請在幾點鐘之前給某号碼回話,否則視為工作不到位。結果造成所有運行人員的注意力都放在找紙條上了,有時候紙條被風吹了或者被其它專業的人故意給拿走,也就隻能自認倒黴了。此外,交接班制度又注定了和上下值的同事關系不會太好,本值要盡量挑上一值的毛病,否則他們沒發現或沒處理的問題就要由本值來處理;同時本值又要對下一值盡量隐瞞問題,否則被下一值檢查出來,你要處理好才能走,就不能按時回去休息了。因此“欺上瞞下”是國安電廠工作氛圍的真實寫照,同事之間的感情少而怨恨多。
第五件事,廠裡曾經打算組織一次聯歡會來慶祝節日,要求各值都出節目。司徒敏組織了一個小樂隊,值裡有比較專業的吉他手、鼓手和鍵盤手,他自己擔任主唱及BASS手,每天在集體宿舍裡排練,自我感覺也已經很不錯了。司徒敏覺得自己在工作上一直無法出人頭地,很想在聯歡會上出出風頭的,但在聯歡會的前夕,這個節目被領導說因為唱歌類節目太多而被刷掉了,簡直要把辛苦排練一個月的樂隊成員給郁悶死。從此司徒敏再也沒碰過吉他,因為他傷心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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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件事,國安電廠的考試太多而崗級安排也不公平。國安電廠真有把人當機器而不當人的架勢,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每年還有年考,考來考去就一本運行規程,記性好的中專生都已經把裡面的标點符号都給背下來了。如果完全公平的考試也罷了,但考試是專工出題和批改的,和專工關系好的人可以提前拿到題目而放心去踢球看電影,和專工關系一般的就隻能百無聊賴的去背規程并猜測這次可能會考哪裡。司徒敏等BOP專業的員工第一次定崗隻被定為了4崗,在主控室裡各主流專業的員工被定為了6崗,盡管司徒敏在BOP的專業上幹得勤勤懇懇,但一直到2000年還是原地不動的4崗,這一年BOP專業新進了一個女大學生,是一個還需要跟着司徒敏學習的什麼都不懂的菜鳥,也沒經過崗位考試,廠裡直接給他定了5崗,聽說她是廠裡某個領導的親戚。這讓所有還處于4崗的員工們都忿忿不平卻又無可奈何。
當司徒敏把所有的這些問題都整理好了,發現留下來的好處實在是太少,而留下來的問題倒是一大堆,于是他終于下定決心,寫了一份辭職報告就交給了值長,麻煩他交給廠領導。
司徒敏是第一個遞交辭呈的電廠職工,引起了廠領導的高度重視,老總工又把司徒敏叫到了辦公室問話“司徒敏,又是你,幹得好好的怎麼要辭職?你在北都電力學院的時候不是答應我會好好幹的嗎?”
“領導,事物是在不斷發展和變化的,你們答應給我們的三室一廳不是也沒兌現嗎?我幹了快3年還是4崗,請問我的前途在哪裡?”司徒敏的話把辦公室裡的秘書都給吓了一跳,從來沒人敢在總工面前這麼說話。
“年輕人,你還要繼續努力,機會總是有的。我們已經在調集資金了,員工宿舍馬上就開始粉刷了。你們BOP的崗級是偏低了,我們也已經往北都打報告調為5崗了,很快就能批下來的。”
“領導,我提交辭呈絕對不是一時頭腦發熱,我想了很多很多,因為我尊敬你,所以我不想說出太多冒犯你的話,總之我已經心死,請讓我走”。
“很多人削尖腦袋都進不來,我想你也是一時想不通,你的辭職報告我不會批的,這是對你的負責,讓你的家長來給我打電話”,總工變得嚴肅起來。
“領導,腿長在我自己的身上,不管你批和不批,我從今天開始就不上班了,你們願意給我永遠發工資,我也無所謂的”,司徒敏變得有點激動。
“既然這樣,司徒敏,你看這麼處理如何?我不同意你的辭職,但同意你停薪留職一年。一年後如果你過得比現在好,那麼你回來辦理辭職手續,我還要向你表示祝賀;如果你過得不好,那麼你還是回來安心上你的班,你看如何?”總工提出了這麼一個折中的辦法。
“謝謝領導,如果這個廠的每個人都有你這麼好,我想我會舍不得走的”,司徒敏沒想到總工能提出這麼對自己有利的方案。
司徒敏和值長及同事們簡單的告别了一下就轉身走了,他們都沒想到司徒敏這次是玩真的。司徒敏隻準備帶一點随身物品就回水州,帶不走的東西就留給同事或出租房的老闆了。
當汽車開動,看到窗外的景色遠去,司徒敏的心裡有一絲失落,但更多的是重獲自由的喜悅,他輕輕的對着空氣,說了一句,再見了,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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